从日喀则到纳木错的时间很长,我是坐车会上瘾的家伙,不会因为路程时间太长而疲惫,如果想兴奋,很容易达到兴奋点。
这一路唯一做痴呆状是在大本营的早晨,那天很冷,我没穿冲锋衣,也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外套,下面是毛裤和牛仔裤,有些瑟瑟,就坐在床上发呆,以致很长时间以后,别人才发现那里坐着一个我。
言归正传,已经从珠峰下来了。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纳木错。纳木错属羊,藏族人喜欢的女性属相。见过纳木错的图片,图片毕竟只是某个刹那的反应和体现,凡事没有亲眼目睹,总是有差别,况且亲眼看到的东西也常常有误差。
进入藏北草原,开始频繁看到古道西风瘦马,或苍山静水壮牦牛,或寒风悬崖山羊。牦牛最牛,不避人的,看见车过来依然大摇大摆地走,还瞪眼看看车里面的我们,大概心里也觉得我们长相怪异,与它平常见到的人们款式有异。
先到羊八井,这是地理课本里学过的地方,那里有个发电站,还有著名的地热温泉。出名的地方一定要三思,果然,尼玛说那里的地热温泉多半是假的。不过温度可以达到98度,也很厉害。我是打死也不去泡的,出来一准儿成红萝卜,我还是当白萝卜好了。
然后是当雄,这个地方名字挺不错,有点像古龙小说里那些气势非凡的地名,古大侠说:可惜那里鸡不飞狗不跳鸟不生蛋,古龙说话多半是梦呓型,说给自己听,不过用在当雄上面,也还凑合。
也许我说话太刻薄,你不能够要求全国上下一般模样,北京郊区也一样能够看到寻常院落和破衣的人们,不过人的快乐有时与金钱无关。
其实也有全国上下整齐划一的,不是经济收入,而是喝酒的风气,走到哪里,都是大碗喝酒,真是幸福了我辈,可惜这里是西藏,我不敢喝酒,颇为惦记。
离开当雄,进入纳木错,刚刚转过山口,就看到一辆车翻了,一个藏族小伙子搭乘了我们的车,再往前开,几个从他们车上下来的人正背包前行。这是出行很容易遇到的意外,当然我想总有人跟海明威一样,一辈子经历战争、飞机失事等状况,即使全身250多个弹片,依然活地精神抖擞(不过他也是异类,最后,那么老了,一杆双管猎枪就自己杀了自己),这是命运的问题,在家里呆着,也不能够保证拉登的飞机不会撞过来。
可我还是问自己:如果是你在这么冷的时候,背着你那个让你郁闷的50升的大包,边走边等待救援,前方还有几十公里,会不会哭啊?
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假设是很无聊的,就好象女人喜欢问男人:“你会不会永远爱我?”如果永远爱,那事实自会证明,如果不能够做到,那么即使说的时候无限真诚也是放屁。
终于到了扎西半岛,就是你在所有关于纳木错的介绍里都能看到照片的地方,就是说,凡是来纳木错的,100个到有99个半是来这里。
扎西不准盖房子,所以都是帐篷,我们选择一个比珠峰大本营更风雨飘摇的帐篷,男的一个帐篷,女的一个帐篷。
放好行李,大家忙着换厚衣服,我们又纷纷从苗条走向臃肿,宁宁她们都成了秋菊,我略好,也看似小熊。
他们说要出去走走,可他们都出发了,我才发现没有锁和钥匙,等我要来锁和钥匙,他们都不见影了。
居然也不害怕。平时我是比恐怖片还恐怖的,而且白天我刚刚在车里给他们讲过鬼故事。这个鬼故事萦绕在我心里好几个月,常常在失眠的夜里想起。故事如下:
一些人出去登山,留一个女的看帐篷,黄昏时人们回来了,对她说:“我们遇到雪崩了,我们都没事,只有你男友死了。”女的很伤心。半夜的时候,突然她男友出现,拉住她就往外跑,对她说:“我们遇到雪崩了,他们都死了,就我活着。”这时候你该相信谁?
其实不是多吓人的故事,光天化日之下没什么人会起鸡皮疙瘩,倒是在应了景的时候,你再来琢么肯定觉得不舒服,不信你试试。
可今天我确实没有害怕。在大风中,一个人往水边走,夜晚的纳木错特别安静,拍是拍不出来的,很多时候,相机不过是眼睛与大脑的补充,当我们担心失去那些刹那,我们以为遗忘很可怕,我们才要拥有一个物品,作为某段记忆的提醒,以及自己的所谓珍藏,对不相干的人,其实并无意义。
回来的路上遇到CID夫妇,我说回去吃饭吧,就去了扎西的餐厅,隔壁四个人边喝酒边大声说话,凡是当夜在扎西餐厅吃饭的人,没有不知道他们刚从阿里过来的,就好象你总会在公共场所遇到大声打手机的人,你从他的通话内容中就可以知道他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最近有什么风光的事情。很多时候无论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到处露出来给人看,都会大打折扣。
吃完饭,CID拿出一纸桶闪光棒,我们都来了兴致,一起来玩,做成大大小小的圈,或者接成长长的拿在手上。圆形的闪光棒在黑暗中当呼啦圈转,远远看来特别诡异,那几个从阿里来的家伙就走过来,问我们是否有篝火晚会,没什么人理会他们,他们站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就走了。
我们在地上做人脸,大圆脸、眼睛、眼镜、眉毛、鼻子、嘴巴、头发,一点点出来,各色的棒发出荧荧的光,我们都成了小孩子,嬉笑着,简单地快乐着。(我们都不年轻了,8个人,我竟然是最小的一个)
回帐篷的之前,把荧光棒分给了那些探头探脑好奇着的藏族小朋友,我们告诉他们这些荧光棒明天就不亮了,但他们还是很兴奋地接了过去。
睡觉前,风更大了。刮地帐篷一直抖动,可怜的灯泡也左右摇摆。我居然一钻进睡袋,就跟周公见面了。
半夜醒了两次,都是做梦的间歇,醒了一看还没天亮,就继续做梦。
这一夜时间特别快,早晨醒来,宁宁、阿谌开始说起晚上狗叫,我特别诧异:“什么狗叫?什么时候?”
她们说昨天夜里很多条狗在帐篷外撕斗,阿谌还准确地说出了它们如何妄图冲进来,如何在门口踱步,我想起那个鬼故事,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集体骗我。可是CID太太及那四位男士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开始笑我:“你真厉害,睡得这么沉。”
我则说那是些有组织有纪律的狗,应该不会惊扰我的美梦。
很幸运,又看到了日出。太阳从山后一点点钻出来,打在念青唐古拉山上,湖水半边蓝色半边绿色,我和宁宁走了比较远的路,到一个玛尼堆前,从这里拍照特别漂亮,可惜很多长沙来的家伙长枪短炮抢占了地方,我就没有拿出相机,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
湖边的水被风拍成一朵一朵的浪花,远远望去,似一只只白天鹅。
风有点大,我拿出一条丝巾包住耳朵和脸,只露两只眼睛,如一名阿拉伯女子.
在纳木错湖边走了3个小时,遇到阿由,宁宁拉他到玛尼堆那拍照,但已非清晨,阳光被云彩遮住。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一会儿,这时,一个藏族男孩骑马过来,非让我们骑马。我们不理他,他就索性站到玛尼堆那遮挡镜头,说:“钱。”
我们很气,我说:“我们大不了不拍了,也不会给你钱的。”
一个人成名之后,常常失去最初的真诚,一个景点成了名胜,常常也会被沾染。但这不是很多人所说的“我以前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理由,我们谁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是很矛盾的,好与恶,总是同时出现,就如同没有真正的天堂与地狱。
中午出发回拉萨,在当雄吃饭,尼玛说起藏历4月15是“穷人节”,那天很多“穷人”最少都能拿到几百块钱,而他那天施舍给人的,也都有好几千,虽然他也知道乞丐有真有假。
讨钱这种事情要有技巧的,如果你没有一脸风霜,那么也别过于纠缠不清,绝对没好处。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强迫式的讨钱只会讨来嫌恶。倒是在不知名的村落停车时,很多小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你,如果你给他糖,他也只是安静地接过来。那些景区的小孩子们要好好学习技巧,起码修修心理学。
吃饭的时候我又开始发呆,上了车就开始狂睡。阿由说:“难怪狗那么惊天动地的叫,你都听不到。”
当离拉萨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的时候,我们正欢天喜地,突然一个轮胎从后面滚过来,我们赶紧停车,原来是我们的另一辆车轮胎坏了。经过简单地观测,决定女的先回拉萨,男的留下等救援。
阿谌问我:“轩,你是不是很高兴?”
我淡淡回答:“不,他本来就是额外的。”
不过到了吉日的时候,看到我又回归组织,以及明天的山南之行,还是很快乐。
快乐太多了,也太简单了,不知道价值还有多少。但生活中那么多愁眉苦脸的事,快乐总要自己找,而且越简单的越好。
20041002
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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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ewnewnewn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