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兄妹在吃晚饭的时候遇到了另外两个香港人,在他们的介绍下,我们决定停止赶路,去距离炉霍4个小时车程的色达看亚洲最大的五明佛学院和天葬。
拥修是我这一程的小朋友。一个生在炉霍,在简阳读中专的能歌善舞的藏族小姑娘。她给我讲了很多普通藏族家庭的风俗:她每天除了转山就磕长头的奶奶,20多岁的时候用了一年时间徒步去拉萨,90多岁了爬山的时候还走在小姑娘前面;在她们家的院坝子里,刚刚请活佛念了一次经,一共有近万人参加(容纳一万人的院子,超过了我的想象力,路上我有空就拿它和清华大礼堂换算);来源于藏族传统婚嫁仪式的,被她爸爸抢来的她妈妈,曾经相伴着7次去拉萨;他们生活的另一个理想是给一儿一女各置办一套终身的藏装,除了点缀金、银、绿松石、红玛瑙、珍珠、象牙外,男孩的衣服要在后背镶嵌虎皮或者豹子皮,女孩衣服在下摆缀着水獭皮,这样的一套衣服几万到数十万不等;她的一个叔叔是小活佛,终生不婚,除非有妖怪出现;最有意思的还是住上铺的在四川读书的她,每天晚上要磕20个长头,有时候太累了,磕不够数就睡着了,会半夜间突然醒来,怕菩萨怪罪,再从头磕起。她说就像你们做仰卧起作一样,(我们可没有半夜坐仰卧起作的,我在心里说。)
在她最近给我的QQ留言中,小姑娘说她不上学了,9门功课只有2门考了及格,因为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不伤心。也许是藏族人天生的乐观,也许是少年不知愁,我很是为她惋惜,我们曾经相约在春节的时候再去炉霍,她说正月十五的她们的庙里,有最漂亮的酥油花。她还曾经教我认识豌豆花,淡粉色和白色相间的一片一片,希望她融回到那些伴随着她成长的花中间吧,这是我给她的最无奈的祝福。
由于路上修车,到了色达已经快12点,按照昨天那对夫妇的时间介绍,天葬已经快要开始了,但是天葬台在山上,距离我们下车的地方还有挺远的一段路,那一刻真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还一筹莫展。着急中,我居然拦到了一辆森林警察的警车,在我如花笑颜的鼓动下,不顺路的警察哥哥竟然答应他办完公务后送我们去天葬台。警察哥哥的车子太小了,装了六个人上山,车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把我们放在山上,他空车下去,再冲上来,如此三番,我们终于被送到了距离天葬台很近的地方。警察哥哥还是很不好意思地说,警车不好到天葬台地,我们千恩万谢。
神态安祥的牦牛在静静地吃草,三五成群的红衣喇嘛打着伞坐在草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山顶上蹲着一群传说中的秃鹫,偶尔还有骑马的人从山间小路缓缓而过,只是没有见到天葬的人。依然在着急,我万分有礼貌地和那些喇嘛交谈了几次,奈何言语不通。无奈中我们爬到了山顶,逗那些秃鹫飞起来,看他们壮硕的翅膀在草地上留下巨大的阴影或者像个小黑点一样消失在蓝天白云中。
原来天葬没有一定的时间,我们在山上盘桓了好久,下面终于传来开始“杀人”的消息。像张开翅膀的秃鹫那样,我也从山上俯冲下来,而且一冲冲到了最前方。
天葬师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穿了一套蓝色的衣服,个子矮矮的、瘦瘦,虽然在他弯腰埋头工作的间隙,曾经抬起头来对着我们的方向,用流利的汉语说不许拍照,我自始至终还是没有看到他任何的表情。我刚刚坐下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小孩子的尸体被处理过了,像菜市场里卖的排骨那样,剔的不是很干净,有肉但没有血的放在那里。我再三的告诫自己,这是藏族人的风俗习惯,相对于我们的自欺欺人来说,人家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在精神上都要纯粹一些,所以不要想到血腥、恶臭、野蛮。
我完整地看到了第二具尸体、第三具尸体。
他们手脚折叠、一丝不挂地被打成了四四方方的背包,放在箩筐里抬过来或者牦牛背上驮过来,在天葬之前,他们要在后面的佛学院里念经三天,还要被抬着或者家属背着和活人一起转经。据说这个天葬台已经有几千年历史了,所以很多死者也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有些尸体在这个过程中高度腐烂,有些尸体则风干了,无论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他们被天葬师从背包里放到一个青石板上,在胸口点燃一张纸,念念有词,然后在胳膊上、后背上、腿上一刀一刀象征性地切下去,拖到一边,再换另一个。
传说中的青石板是一位活佛从印度带回来的,原来是平平整整的四方形,由于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很多人一个个躺过去,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人形,像一个双腿张开的人那样躺在那里,等着更多的后来者。
而最后承载死者的布、棉被或者其他的遗物,都被扔在周围,像一个千年的垃圾场。
当天好像有十几具尸体,刚刚杀了几个以后,等不及了的秃鹫从山上冲下来,简直是密不透风地扑向了那些割下来的肉以及连着的骨头,这边的天葬师继续工作。
可能是太多的心理暗示,也可能是我心理素质太好,仅仅是一点点紧张地看了天葬,这一天,看了我以前所见过的死人的几倍之多,赤裸裸的,近距离的,在宁和的清华园里走着的我,这一天之前,不能想象,这一天之后,不能相信。
山背后的五明佛学院,是密密麻麻的褚红色僧舍,从山底到山顶,路上喇嘛不断,经声也彻夜不断,一种我无法想象的生活,我接受天葬,不接受这种修行。
回到炉霍,住在卡萨饭店,楼道里也是喇嘛,我睡着后又被惊醒,怎么想都觉得他们非我族类,这种恐惧从康定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藏族人就开始了,白天的时候,我害怕得张牙舞爪,晚上,就原形毕露了,不过,小徐不同情我。
这一天,我晒出了高原红,Ever兄妹开始高原反应。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叫了一壶酥油茶,尽管我斩钉截铁地说好喝,喝中药的表情还是出卖了我,他们犹疑着迟迟不端碗。
作者:mazhiyan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