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沽湖之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拉玛塔一家。拉玛塔老人,出生在抗战那一年。一米八几的个子,魁梧的身材,端正的五官,花白的背头。我想,拉玛塔年轻时肯定是好多姑娘追逐的白马王子。
拉玛塔的父亲在世时,曾经是这里的头人,地位仅次于土司,属于贵族家庭。解放后,拉玛塔家的地位也随之变化,成了普通公民。
拉玛塔是当地比较有文化也是有影响的人物。中央电视台来泸沽湖拍专题片时,还专门采访过他。拉玛塔中专毕业后,一直在凉山州工作。几年前,拉玛塔退休了。但他还念念不忘生他养他的泸沽湖。每年一到初夏,他都要回泸沽湖一趟,一直要住到晚秋时节才回凉山。回泸沽湖,拉玛塔老人一是为了避暑,因为这里最热的天气也就是24、5度;二来可以协助他的侄儿呀次丁管理“格姆女神苑”。他毕竟是这一家子的舅舅,也就是说是这一家子权力较大地位较高最受尊重的人。
拉玛塔老人是一位摩梭通。他对摩梭人的历史渊源、宗教、传说、人文地理、民族习俗了如指掌。不管在他家的堂屋里,还是在每餐的饭桌上,拉玛塔给我讲了好多好多摩梭人的故事。
他说,解放初,认定民族的时候,只把摩梭人划归蒙古族的一个分支,而没有把他们作为一个单独的民族,他们感到非常遗憾。他说,从有关历史资料的记载来看,元朝时,蒙古军队曾在泸沽湖驻扎了很久,有通婚的历史,但也不能以此就认定他们就是蒙古人。摩梭人有他们的聚居地,有他们的语言文字,有他们的民族习俗,有他们独一无二的宗教信仰,更有他们别具一格的民族服饰。这些都具备了一个民族的特征。
说到宗教信仰,拉玛塔老人说:我们摩梭人,信仰达巴教和黑教。达巴教是摩梭人自己的宗教,他没有偶像崇拜,神灵就在摩梭人心中。而他们信奉的黑教则是藏传佛教的一个分支。从有关历史资料来看,黑教的发源地在米尔,也就是今天的克什米尔。要说黑教的历史比佛教还早好多年。
拉玛塔老人说,摩梭人有些东西还比较接近纳西族,如果把摩梭人作为纳西族的一个分支,他们还比较容易接受一些。
我在心里暗想,拉玛塔在他们摩梭人的归宿问题上,还真有他的独特见解。在以往的许多史料上和民族划分上都把摩梭人作为蒙古族的一个分支。我查看过四川地图册,那时还把泸沽湖镇作为一个蒙古乡嘞。
为了尊重摩梭人的民族习惯,在拉玛塔家一住下,我向老人打听他们的习俗和禁忌。他告诉我,他们摩梭人忌讳吃马、水牛、乌鸦、喜鹊、蛇肉。在主人的堂屋,严禁从火塘上面跨过。一家人在一起,严禁兄妹堂兄妹开玩笑。这样就很好地避免了好多事情的发生,比如近亲走婚的问题。
他说,由于摩梭人不存在近亲走婚问题,在他们摩梭人中,至今还没有发现一个缺胳膊少腿智商低下的残疾人。不过,现在的人,一代比一代矮小。究其原因,这主要跟食物结构有关。在他们小的时候,泸沽湖出产一种裂腹鱼,它的营养价值很高。由于如今过度的打捞,裂腹鱼已经在泸沽湖绝迹。在他们小的时候吃得最多的还有一种青刺果油,它含很高的氨基酸和使人长高的物质,如今,这种青刺果已经很少很少,根本就无法吃上这种油了。
拉玛塔爱好诗赋,他利用闲暇时间,写了一首《泸沽湖赋》。在一天吃饭的时候,拉玛塔很谦虚地说,他是摩梭人,对汉语不十分熟悉,诗词歌赋就更不用提了。他非要让我帮他修改一下这首赋,打算把它写在餐厅的墙壁上。吃完饭,拉玛塔从他的寝室拿出他的赋稿。我一看,他的钢笔字写得还满不错的嘛。再一看作品内容,写的是泸沽湖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自然而然地概括了摩梭人的民族习俗和民族风情。我对老人的作品作了适当的修改,他看后非常满意。他还一定要拜托我用油漆把它写在墙上。我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写墨笔字了,怕写不好丢人现眼。他说,写得再不好,也比我们摩梭人的汉字写得好嘛。我说,那试试看吧。
他叫他的侄儿跑到镇上买来一瓶红油漆,两支小楷笔。他就忙着在墙上打格子。他先打竖格,我就忙忙慌慌在墙上写。开初几行都还比较整齐,可是往后就不听使唤了。不是向上,就是靠下,怎么也无法把它纠正过来。待整篇赋写完了,我从凳子上下来一看,整幅作品就像一面飘动的红旗在迎风招展。
我感到非常内疚。我看着笑眯眯的拉玛塔老人说,嗨,只怪我操之过急,横格都没有打好,就忙着书写。拉玛塔说,我看写得还满不错的嘛,写这样好的墨笔字,我们这里可难找不着呢。我知道拉玛塔在安慰我,我说,这样吧,下次来时,你先把墙从新粉刷了,打好格子从新来过吧。
在泸沽湖的短短几天时间里,拉玛塔分别派他的三个侄儿,用摩托搭我到里格半岛、草湖、摩梭经堂、赵家湾、王妃岛、云南洛水等地游玩。我不习惯走山路,特别是那种陡峭路面打滑的山路。每当遇 8号那天,天气非常晴朗。呀二丁和呀小丁陪我经赵家湾划船到云南洛水。到了赵家湾,只听湖水拍岸,松涛声声。漫山遍野,牛羊成群。奇怪的是,山坡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猪儿在哄哄地觅食。我看这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在内地很难看到把猪敞开喂养,在这里喂猪却跟喂牛羊一样。我们沿着湖岸,踏着清清的湖水来到一个湖湾,不远处一条打渔的猪槽船映入我们的眼帘。呀二丁拉开嗓子,唉嘿嘿!乘船罗!只见小船吱溜溜地朝我们划来。
我打量着划船的小伙子,黑黑的脸庞,矮矮的个子,发达的肌肉,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一看就知道这小伙子是一个厚道人。坐在船上,我一打听,知道小伙子姓赵,住在赵家湾。
赵家湾是泸沽湖畔唯一的一个汉族村落。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赵家的老祖宗带着他的妻子为了避难,来到了泸沽湖。在这里生养繁育,现在赵家已经有一百多子孙后代了。长期以来,赵家人在摩梭人的潜移默化下,身上已具备了许多摩梭人的优良品质。他们与摩梭人和睦相处,从来没有发生过不必要的纠纷。
在船上,呀二丁说,我们到洛水来回给你30元怎样?不过回来时我们还到里务比半岛去看看。
哎!没关系,给个价就行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小伙毫不在乎地说。
我想,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亏待人家。据说从洛水乘船,单边就是100元。四川这边虽然便宜一些,单边也得给50元呀!
泸沽湖,真的太迷人了。清澈的湖水,足足能看到几十米深的湖底。成群结队鱼儿,在婀娜多姿的湖藻中自由自在的穿梭。风平浪静之时,蓝蓝的天,洁白的云,相继映在湖面,很难分辨出你是在天上还是在湖中?
一阵微风过后,我才如梦初醒。这时,湖水时而湛蓝如滢,时而青翠欲滴;时而波光耀金,时而怒涛翻滚……
顿时,狂风大作,浓浓的的乌云劈头盖脸而来,遮天蔽日。接着,一道闪电,划破了墨黑的天空。一条长长的云柱从天而降,哇!龙!
别要开腔,那是龙王老爷下来喝水呢!千万莫打搅他老人家!呀二丁凑到我耳边悄悄地告诉我。
不一会儿,从湖中腾起一根长长的水柱,直插云天。龙!龙!只见龙尾在湖岸一摆,几根百年老树拦腰而断。
呀二丁告诉我,龙王老爷喝足了水,上天去了。
俄而,泸沽湖又恢复了初时的宁静。蓝蓝的天,洁白的云,碧波荡漾的湖水。虚无缥缈的云雾就像摩梭姑娘的花腰带轻轻地缠绕在格姆女神山上。
十、满月酒
满月酒是摩梭人非常隆重的庆典。它是阿肖走婚生下第一个孩子满一个月举行的一种仪式。其实是借满月酒来公开他们的正式阿肖身份,今后双方就要负有一定的责任了,就不能随意走他阿肖了。借满月酒的机会,双边的父母亲戚朋友也好见见面,这之前他们相互是不认识的,因为他们的走婚还出于秘密的阶段。
做满月酒时,是男阿肖最忙碌的时候。他要请遍泸沽湖畔的所有摩梭人家,告诉他们吃满月酒的时间地点。还要准备满月酒的肉菜糕点,在满月酒的前一天送到女阿肖家。
在我要离开泸沽湖的前两天,呀次丁告诉我,凹夸村他的亲戚要做满月酒,要他去帮助做酒席。问我去不去感受一下满月酒的滋味。
我说,好啊,我正要搜集一点这方面的素材呢!
吃满月酒那天,呀二丁用摩托把我托到凹夸村。只见木棱房上的经幡迎着习习的晨风在哗啦啦的飘扬,院坝里人声鼎沸,不时传来一阵阵摩梭舞曲。
我跟着呀二丁来到院子里。一进院门,就看到先到的客人正在吆三喝四地划着拳,大块大块地吃肉,大碗地喝酒。花楼上,张灯结彩,充满着浓郁的喜庆气氛。支客师一眼看见我们,非常热情地把我们迎接了堂屋。
堂屋了坐满老老少少红男绿女的摩梭人,看来,我这个汉人,今天倒成了这里的少数民族了。
这时,女主人给我们端来苏里玛酒,各色各样的花花糖。我们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欣赏着这里奇特的民族风情。不一会儿,支客师端来一掌盘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钞票,堆积在下火铺的神柜上。呀二丁告诉我,支客师是这个村的村长,那家有红白喜事,他就自觉地担当起支客师的角色。我看着活泼开朗的支客师,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我问呀二丁,吃了满月酒,礼又咋送喃?
呀二丁说,当吃完酒席,支客师就会端着掌盘来散烟,这时你就可以把你的礼金放在掌盘里。
礼金一般都咋给喃?我不解地问。
他说,主要看个人,有给一块两块的,也有给五块十块的,这没有严格的规定。
哦,我明白了。
呀二丁说,这里的满月酒,要从一大早吃到更深人静。人们随来随吃,吃完走人。
我看他们的满月酒跟我们的流水席差不多。
这时,支客师走了进了,不知道嘴里叽里哇啦嚷着什么。呀二丁告诉我,他在叫我们入席呢。
我跟着呀二丁来到院坝,四张方桌旁陆陆续续就坐满了人。几个身着民族服装的摩梭小伙,手托掌盘,掌盘里装满热气腾腾的菜肴,吆喝着穿梭在席桌间。不一会儿桌面上就摆满了七大碗八大盘的牛羊肉猪,有蒸的、炒的、凉拌的、红烧的…… 每人身边放着一碗苏里玛酒,一碗咣当酒,还有一个小酒杯。开席了,席长首先给我满满掺上一杯白酒,让我吃好喝好。
摩梭人的厨艺还真不错,色香味具佳,还满和我的口味呢。我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品尝着每一道佳肴。人们不停地劝着酒,相互挟着菜,说着体己的话儿,充分显示了摩梭人热情好客的民族天性。
好多人已经酒醉饭饱了,陆陆续续放下了筷子。这时支客师托着掌盘,里面装着雪白的烟卷,在逐个的散烟。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摩梭姑娘,托着一掌盘花花糖,给那些不会抽烟的妇女孩子们散发着花花糖。这时,支客师来到我的身旁,说,感谢贵客赏光。我从荷包里摸出百元大钞,毕恭毕敬地放进了掌盘,又从掌盘里拿出一支香烟。这时,在座的人群中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