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列车轻微的一颤,手表的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我们的四姑娘山之行拉开了序幕。今天是二零零二年七月七日,经过三十八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于九日凌晨到达成都,出得成都站,直奔西门长途汽车站,坐上开往小金县的班车,稍息片刻。六点半钟发车,离开成都,路经郫县、都江堰、映秀、耿达、周边的群山合力拥托着岷江从雪域走来,此刻它就陪伴在我们身旁,时而汹涌,时而平静地流淌着。十一点左右在卧龙吃饭,十二点半经过邓生后便要开始翻越海拔5040米的巴郎山,汽车沿盘旋曲折的水泥国道爬升,随着高度的变化窗外的植物种类也渐渐有了变化,由高大的树木、矮小的灌木、高山草甸、直到寸草不生的峰顶区域的风化碎石坡,沿途不断映入眼中的牦牛、玛尼堆、石片屋等景物散发出的浓郁“藏味”告知我们已身处藏区了。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一群群下车在那云雾笼罩中的草甸上散步的游客,还有好些个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道上 驮着大包小包蹬着自行车“发烧级”的老外“驴友”。所见所闻无不催化滋长着我们心中的游兴。下午一点十分我们的车在经过一个比一个高的急弯,愈往上也一段比一段冷的山道,终于到达了海拔4523米的巴郎山隘口,再往前就全是下山路了。我没有任何高山反映,只是这里仅有摄氏八九度的气温让早晨刚刚从闷热的成都平原上来的我们冻得瑟瑟发抖。说来也怪,一直阴云密布的天空一过巴郎山隘口就突然现出阳光,远处一些不知名的高山峰顶的积雪映入眼帘,心中不由激动起来;自去年七月游毕“蜀山之王”贡嘎山,历经一年,此刻的我又踏上了青藏高原,并来到了“蜀山之后”四姑娘山的身边。
从隘口沿盘旋的公路下降一千三百多米,我们在海拔三千二百米的日隆镇下车,头顶是湛蓝的天空白云飘荡,脚踩着向望已久的高原土地,激动的心情伴着耳膜发涨;这恐怕是初上高原的共同体会。一个叫戴大军(藏名叫格桑,当地人都是藏族嘉绒支,但都有汉名)的青年人殷勤地把我们带到了一家“金昆宾馆”的学生公寓。房价不算贵、还有热水。于是就住下了。安顿好以后便去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刚来,心肺尚不能完全适应,锅庄坪只上到一半就坐下休息,坐等秀美的四峰能从云雾中探出头来,只见那云层一会儿高,一会儿低,飘浮不定,有一阵大峰、二峰、三峰都现出了真容,但最高的四峰却始终不肯露出面孔。这样过了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只得下山。后来在镇上逛了逛,买了一些纪念品,又在一家叫“斯姑娜山庄”的饭店吃了饭;当地的一些野菜味道不错。回到住处休息、整理、洗澡,由于所处经度位置离我们江苏太远,这儿日落的时间也要晚两个小时。天黑了,我向窗外一看:“嘿,哪儿见过这样的星空啊!”海拔高,空气稀薄,灰尘、污染少,使星星看上去格外的大和亮,一颗颗地熠熠生辉,镶嵌在深蓝的天幕上,无处不在。银河宽阔巨大,气势宏伟。我们都深深陶醉在这高原的星空下!
一早醒来,天气晴朗,心情大振,漱洗完毕,拿上相机和水前往锅庄坪,拐过一个弯;海拔6250米的四姑娘身披银白纱衣,站立在高原蔚蓝色晴空之下,沐浴着朝阳的洗礼,就象她也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在迎接游客们的到来。我们都深深地被四峰的秀美所折服,同时也在庆幸自己的运气,听当地人说前一阵这儿一直下雨,昨天才好转的呢!太阳在渐渐升高,雪峰也随着光线强度角度的变化尽情地展现着种种迷人风姿,以刺目的洁白来表达她的超凡脱俗!我们拼命地向锅庄坪上攀爬,唯恐错过观景的最佳时间和地点,心肺在全力工作以弥补因高度和剧烈运动引起的供氧不足,终于我率先爬上了这海拔3600米的锅庄坪。此刻是二OO二年七月十日上午七点二十分。举目四望,两边都是四千多米的高山,而顺着山谷向西南方向眺望,那白云堆积的极远处,就是阿坝州的州府——小金县的所在了。转过身的东北方向;身材高挑的四姑娘和她的三个姐姐亘古如一地肃立在那儿,默默地祈福保佑着脚下日隆镇的子民们。身边那白色的佛塔、飘扬的经幡、小小的玛尼堆、静静地对着幽蓝的苍穹,行走的白云诵咏着六字真言。在无尽的悠悠岁月中守候着它们的圣洁神山,原始大气,震撼心灵的壮美!传达出藏胞们这样一种淳朴的理念——回归自然。高山草甸上生长着无数不知名的野花,从脚下一直漫延到远方。在这如画般的景致中,我们全然不顾稀薄的空气,大声狂呼,心潮澎湃,在这两个多小时里,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一匹马儿跑过身旁,目之所及几百平方公里之内就我们三人,仿佛这雄奇美妙的大环境是专为我们准备的一般。太阳此时已升到跟那大峰差不多齐平的位置了,阳光从大峰、二峰、三峰峰顶成一道水平直线齐齐的投射到对面的高山上,手中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眼前这一幕幕绝景。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地方让人想长久地停留下去。因为游程的安排里今天上午必须进长坪沟,所以我们只能依依不舍地下山了。
下来以后便去沟口买了门票,找到一辆小车送我们到喇嘛庙,车子顺山路行驶,雪峰也愈来愈接近,相对高差达三千米的四峰此刻就象一个巨人顶天立地般屹立在眼前,周身上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触动着你每一根视觉神经。一大群日本游客也刚刚来到沟口,虽然语言不通,但从他们的眼神和手势中不难看出对四姑娘山的赞美之情。这儿长年不断的日本游客还应归功于那个常驻这里的日籍摄影师——大川健三,他的宣传和推广起了极大作用。以致于日本人把四姑娘山和富士山结成了姊妹山。喇嘛庙以前曾经香火不断,可后来文革中被拆毁,现已是一片断垣残壁,在这雪山、森林、溪流的映衬下倒也是一番别样的景致。沿着通道走进去,先是头道坪、二道坪、唐柏古道(缘因古人曾经在这里开辟了一条连接日隆和米亚罗的商道)、然后就到达枯树滩,停留在此摄影、休息的人极多。我们因为十点钟才进沟,且必须在下午一点左右到达木骡子(因有这一说法:不到木骡子就不算来过长坪沟),所以没多逗留,一路走得也很快。两边的高山上植物成垂直状排列,海拔愈高植株就愈矮小,直到寸草不生的高寒山顶。沟内处处飞瀑高悬,都是因顶峰积雪融化所致。空气清朗,能见度极高,色彩越发鲜明,雪峰已亮得刺目,草木也碧得耀眼,森林郁郁葱葱,溪流清澈,一切都美不胜收,可紫外线也十分了得,我们不由赶紧头顶毛巾,立起衣领。十二点钟时,在上干海子休息片刻,吃了些饼干和水,以恢复体力。此时已基本看不到步行的游人,除了我们之外全都是骑马进出的游客,很佩服我们的体力和毅力。此时可以看到右前方一座拔地而起,越往上越尖的奇峰,就象刀子的尖端部分,原来是海拔5413米的婆缪山,它可是传说中四姑娘的外婆!下午一点到达擂鼓石,高原上行走要消耗极大的体力,休息的间隔也越来越短,有的地方已经无路可走,要翻越牦牛栏,跨过溪流,攀上岩石,走过独木桥,还要小心不能陷在淤泥里。当地人说如果下雨的话,这些路段是非骑马不可了。走过了最后一段上坡,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坦宽阔的草甸横在面前,积雪融化而成的小溪从远处蜿蜒地流淌到我们身边,一群牦牛在小溪对岸悠然自得地觅食、散步着,毫不在意我们的到来。一栋藏区风味十足的片石屋和牛栏座落在山脚下,木骡子(海拔3700米)终于到了,现已是下午一点五十五分。太累了!我们一下瘫坐在地上,慢慢打量起四周来,原来我们已来到四峰背后,面对的是直线距离仅半公里而相对高差近三千米的四峰那巨大的背影,植物由高到低,由密到疏的向上分布着,再往上就是长年风化如刀削斧劈般陡峭的岩壁披着万年积雪,云雾缭绕,气象万千!左右都是峰峦起伏,而我们正前方远处的雪山大概就是“羊满台”,其实长坪沟到这儿才走了一半,真正的美景还在后面,只有那些意志坚强,装备优良的“旅友”才能有幸目睹了。因为要在天黑前回到日隆镇,所以才到两点半就不得不往回走,返程用了四个小时,一天当中累计步行了约近三十公里,并且是在这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体力消耗极大,不过回来的路上认识了一位叫潘亮的本地青年,商定好(两天共计两百元)让他作我们明天登大峰的向导。回到日隆镇后休息片刻,吃晚饭,准备了一些食物,葡萄糖,氧气罐等等,洗过澡,早早地睡下了,
七月十一日早八点,我们把金昆宾馆的房间退了,来到那家吃过饭的“斯姑娜山庄”跟老板商量好先寄存行李,明天从大峰下来晚上就住这儿。十点钟时跟向导小潘在海子沟入口会合,买了门票进沟,天气很好,不时遇见马匹,有的驮游客,有的驮货物从身边经过。我们带着的普通防晒霜在这儿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只有尽可能地用衣物,毛巾来遮阳。我们大约每一刻钟休息一次,沿着一条山腰中起伏不太大的小路步行至十二点五十到达“大尖包”,休息吃饭。这里已经能看到大峰了。头顶的毛巾一会儿便被强烈的阳光烤干,所以只要一碰到山泉就赶紧再把毛巾打湿,走走停停,五点二十到达大海子,也是今天的宿营地。大海子是高山积雪融化成水流淌集聚所至,海拔3800米,在这么高的地方湖泊面积算是很大了,大约长五六百米,宽两百多米,水温冰凉彻骨,水面的颜色随着天空和云彩的变化而变幻,远处的雪山、森林、草甸倒映进湖中,一种悠远恒长的宁静油然而生,冰山上的凉爽之风迎面而来,心情也随着湖面的漣漪荡漾,一匹白马正在那开满了五彩缤纷野花的湖畔觅食,竟然有人在岸边垂钓?原来湖中还生活着一种无鳞鱼!向导小潘将我们带领到一幢石屋跟前,里面住着一家三口,户主姓杨,我们三人吃两顿睡一晚谈妥共一百二十元。吃饭时闲聊中得知:杨姓户主也是日隆镇人,只不过在旅游高峰期中便住进山里,做些接待游客的小生意。我们从他那儿买了些虫草,然后就在石屋门前架起了一顶帐篷,早早地钻进去休息了。可不知什么原因,翻来覆去睡不着,熬到深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过去却又被凌晨时的寒气冻醒,要知道此时这里半夜的气温只有三摄氏度,毫无野外宿营经历的我们如何适应得了?打开手电一看表,四点二十七分,裹起被子就去敲门,生起炉火取暖,这才使身上有了些温度,吃了些东西,我又把十几块“德芙”巧克力用开水融化喝下,并一人准备了一瓶牦牛奶,都是为了登大峰而补充能量。
七月十二日早晨六点五十分和向导小潘会合,跟户主杨国民告别,开始了大峰的登顶之旅。3800米以上是我以前从未达到过的高度,一直但心的高山反应没有出现,大概是因为昨晚在大海子住了一宿身体已经完全适应的原因,今天并没有因高度的增加而感觉更加疲劳,七点四十到达4000米,于是改为每十分钟休息一次,高山反应虽没有,可呼吸变得更急促,而且蹲下和站起也决非易事。想不到的是在这四千多米的高山上我们还看到了好几个放牧的牛栏,以及分布在山坡上的牦牛和马匹,那草甸上一座座片石屋和牛栏表现出生命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惊人的适应能力。太阳刚刚升起,光照还不强烈,周围的山体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幛,这一截山体于九点半到顶,然后是一条坡度较缓却很长的蜿蜒小路绕到前方,此地的海拔已达4500米,脚下的草忽然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那裸露的山岩。这时能明显感觉到紫外线对皮肤的烘烤,但高山反应丝毫没有,登顶的信心大增。从昨天进海子沟起到现在手机就一直没有信号,无法向外界联系。继续前进了一会,十点钟时遇到两个成都来的大学生,于是结伴而行。十点半到达日本人的登山大本营(海拔4700米)。营地里却没有什么人,原来他们一早就去登顶了。我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我不时猛灌牦牛奶以补充能量,对于登山来说,它确实是一种很好的饮料。休息之后开始了最后的冲刺,海拔5355米的大峰就在我们的右上方,可这最后的一段路却颇为难走,前方是一面较为陡峭的布满风化碎石的山坡,极其恶劣的自然气候条件扼杀了地表的一切生命,又大把大把地撕扯山的肌体,使它的体表溃烂成大如房屋般的巨石,小至尘土似的沙砾。我们小心翼翼而又气喘吁吁地攀爬,很多岩石并不稳固,就怕一脚踩虚铸成千古恨。海拔升至五千多米!雄鹰在脚下翱翔,高山区是如此寂静,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仿佛被放大了好多倍在耳边轰响,又似乎听到了血脉的沸腾:“高山仰止,不如登而攀之”!脸庞好似在燃烧!无数道能杀死一切生命的紫外线从天宇中投射下来,从未曾象这样接近蓝天,大气是如此清朗,湛蓝的天穹好似要将你融化!上得一道山梁,手机恢复了信号,最后这段碎石坡展现在眼前,向导潘亮开始头疼,留守原地等候,我们奋力冲顶!心肺工作状态良好,从苛刻的环境中提取出足够的氧气供给身体,四周弥漫着岩石被强光炙烤而散发出的紫外线的味道,攀登!攀登!忽然一片积雪映入眼帘,再奋力向上一步;海拔6250米的四峰近在眼前,壮观秀美,无与伦比!我登上了大峰顶!从这里仰视四峰,一种憾人心魄的力量传递过来:人类应永远对自然怀有一份敬畏之心。站在这世界屋脊的东缘极目远眺:巍巍群峰,尽收眼底,遥指正南,那凭借一付海拔7556米傲视横断诸山屹立于天地之间的伟岸身躯理当是那巍巍贡嘎雪峰!西方天际有如地平线般的云层之上耸立着的冰峰可是当年红军飞越过的夹金山?高峻的邛崃山啊,凭借这英雄留下的足迹而更增添了一份飒塽!。在这盛夏的七月里,我们捧起峰顶的积雪让它飘扬于空中,庆贺我们达到了生命中一个崭新的高度!匆匆的人生旅途中能有几次这样刻骨铭心的体验呢?这一天(二OO二年七月十二日)已永久地存留在大峰顶,铭刻于我们的记忆中。
傍晚六点回到日隆镇,宿“斯姑娜山庄”十三号早晨六点半出发,用三百元租一辆小车送我们至映秀,再搭上纹川至成都的长途车,中午十一点半到达成都,马不停蹄赶到火车站,可只能买到十五号的坐票,于是就在成都站旁的长城宾馆住下,两天里逛逛街,尝尝小吃。十五日下午四点乘车离开成都,十七日凌晨一点五十回到家乡——镇江。
这次的四姑娘山之旅证明了我有个健康的身体,即使登上海拔5355米的大峰也没有一点高原反应,喜爱高山而又没有高原反应的后顾之忧,确实让我深感庆幸而又自豪了。
此行所用相机为尼康FM10,35~70镜头,共摄人物,风景等计三百余张,觉得镜头色彩还原不错,只是小了一些,要取些近景时可就勉为其难了,另一大憾事便是此行未能携一摄像机,否则边玩边拍,自导自演,回来稍一整理,便是一部写实纪录片,那可就真把四姑娘山“搬”回家来了!
2002年7月30日起笔,2002年9月25日夜10点15分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