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那一路纤尘不染的蓝天,那一片片金黄醉人的杨树,那圣洁壮丽的雪山,那明亮如来自天堂的阳光,那无边无际的寂静,还有那藏民黝黑脸上灿烂的“高原红”……想念,象一个遥远的梦。
进入亚丁,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没有虫鸣,没有灯光,只有流水在空谷中激越跌宕的回响。寒冷,寂静,四周就象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我们摇摇晃晃跨在马上,奋力向上走。幽幽闪烁的星光,诡异如魑魅般的树枝,叮当的马铃,晃动的电筒光和马夫低沉的吆喝,都被吞没在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
夜宿亚丁,我仿佛躺在一个神秘深邃的梦。
当初日照高林,我们纷纷走出散落在松林里的帐篷。林间寒气袭人,晶莹的霜露在石头上、草丛间闪闪发亮,晨曦象精灵一样在松林中游荡,长长的绿色松须随风轻舞(注:即“树挂面”,是松树的一种寄生植物),披着金色霞光的仙乃日雪山屹立在高高的天际,仿佛在召唤我们。
伴着清脆的马铃和长长的马嘶,我们走出原始森林,踏上藏民们转山朝圣的小道,向逶迤连绵的“稔青贡嘎日松贡”深处进发。
“稔青贡嘎日松贡”是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雪山的所在地,是公元八世纪时印度莲花生大师亲自为之开光,并分别以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和金刚手菩萨命名加持的佛教圣地,在世界佛教圣地中排名第11位,是驰名藏区的“属众生供奉朝神积德之圣地”。
深秋的川西高原,明亮耀眼的阳光犹如天堂里的光辉,天空澄澈纯净得象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欢快的小溪在窄窄的小路下奔腾,矫健的雄鹰在山中翱翔。雪线上,峰林奇石森然壁立,各显峥嵘;雪线下,郁郁苍苍的黑松林和绚丽的秋叶仿佛在炫耀着生命的顽强和烂熳。只有风中猎猎起舞的经幡,玛尼堆上斑驳的石块和风化的牡牛头骨,是这寂寂空山中人类留下的唯一印记,也为这雄奇壮伟的山川增添了几分庄严神圣。
山随路转,雪白的央迈勇雪山不时在黧黑的群山中展露其巨人般的身躯,令我们赞叹不已。在络绒牛场,我们终于见到了在面前拔地而起、傲视天穹的央迈勇,峭拨的曲线在蓝天下勾出一幅洁白优雅的剪影,皑皑积雪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圣洁、壮丽。当柔柔的白云在山顶流连,如丝如缕的轻雾从山间升起,神山仿佛飘逸着超凡脱俗的灵气……我久久凝视着她,心中充满了敬畏和虔诚。天地间有造物圣洁永恒如斯,人类是何其渺小卑微!
在草地的另一边,雄俊刚毅的夏诺.多吉雪山与央迈勇遥遥相望,高高耸立在峰林的后面,象一尊矫健伟岸的天神在默默守护这片净土。此刻,阳光从夏诺.多吉的山峰上倾泻下来,风朗朗地吹着,溪水缓缓漫过草地,一切都仿佛蕴含着神秘而深长的意味。
接着是一段更崎岖陡峭的泥石路,小路时断时续,壮丽的风景前面往往是石骨嶙峋的深渊。在我们战战兢兢翻过几座高山后,牛奶海恍若一颗光艳夺目的蓝宝石镶嵌在雪山下4000多米海拨的草甸上。清风吹动粼粼波光,金光飞跃在明净的湖上。极目云天,广袤的世界只有蓝天、碧水、雪山。我静静地躺在枯黄的草甸上,让灵魂坦露在天光日华的照耀下,思想融化在无边无际的寂静中,马铃的叮铛仿佛是遥远的天籁之音……没有空间,没有时间,灵魂穿越无限,透明而坦荡,安详而悠远,如在天堂。
第三天早上。当亚丁还裹在厚厚的晨雾中,我们钻进了冲古寺后面的原始森林。玛尼石上的佛像和六字真言在阴暗的松林中闪耀着圣洁的光芒。在翡翠般深沉的珍珠海前,端坐云间的仙乃日如一尊威仪雄伟的巨佛,君临大地;水中的仙乃日晶莹剔透,妙相端庄。随着一抹金色的朝阳斜照在大佛的肩上,仙乃日祥光万道,宁静的珍珠海泛起了金色的涟漪。一刹那,静穆庄严的气象充满了整个宇宙。一种灵魂与天地交溶的感觉强烈地震撼着我。
悠悠岁月里,此山此水,形影相随,相生相依,谁还会说山水无情?在这人类文明不到的世外之境,万物皆以其最天真和谐的方式共存,历尽天荒地老,依然生生不息。这就是“香格里拉”,这里是“雪山和神仙们居住的地方”。每当我深情地想起她,我仍然感到那绝尘归神般的静谥和安详。我多么感激那段漫长荒无人烟的山路,使亚丁深藏在那人迹罕至的群山中。只让那些对自然满怀热爱和挚诚,甘愿为她历尽千山万水的人,才觅到这片圣洁宁静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