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登峨眉,时在深秋。经过一周紧密筹划,我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电力学员总算如愿打点行装,结伴而行。久闻峨眉猴的愚顽、刁钻,大伙心里有些发怵,然而一想转眼即可拜会那些缺情少义的红面兽,又激动得摩拳擦掌,喜形于色。有的带了火器,棍棒;有的卸却行装,甚而有的拎了麻袋,说是诱其酒醉,挟拥而归......上山前,老师晓喻“礼节”:须得带足猴主人的慰问品,不得与其纠缠,最好不着红装。众人如听天书,云里雾中。
为了节省体力,我们乘车自后山上,到接引殿时,还是天迷蒙,雾迷蒙。到天微明缆车开时,竟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租了大衣裹身自索道飞至最高峰金顶,俨然一脚踏进数九寒冬,天地茫茫一片,雪没足踝。大伙的忧郁之情也就随之而来:云海日出已成泡影,猴主人怕也是避而不见了。在海拔3077米的舍身崖上发着呆,南方学员倒知足,乐的持打猴棍在雪山绝顶舞弄起来。
正欲返身下山,当地人牵着三三两两的猴群拢了上来,是我们在街头常见的那种金毛、削脸、尖嘴、红臀的宠物。一阵吆三喝五之后,猴儿们训练有素的行礼鞠躬,时儿耍枪弄棒,时儿翩翩起舞,逗得众人玩笑不已。“照相吧!”耍猴人倡议。于是,大家蜂蛹雀跃,争相上前。托猴于掌心,拥猴于怀中,令其坐于肩,立于头,摆弄各种姿态,无一不应。猴儿有时战战兢兢,惟恐掉下来,又怕挨打,腿随着耍猴人手中的鞭子抖抖晃晃。我们自然也忘了给它们好招待。
回身急行,过接引殿,转雷洞坪,下罗汉坡,真个一路风尘一路歌。摸摸头,沾乎乎,捂捂身,潮乎乎,是雨是雾分不清,雪山是离我们愈来愈远了。行至洗象池这个传闻群猴出没的地方,大伙心里又格登起来。走着走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好家伙!油头肥耳,红面獠牙,青眼熊背,毛发如鬃。伏身似野猪,起身似狼犬,足有半人高,上前来,不由分说,伸出它毛刺刺的大手,一把揪住走在前面的李大姐的红雨衣,扭着掀起来,搜寻食物。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随着它转了好几个圈。“快扔花生!”话音未落,猴已发现了李大姐腰际的一袋花生,一掌抓去撕开来,花生散落在青石板上直响。猴这才松开手,自顾捧而食,颔首,伏身,咧嘴大嚼......喘着粗气走了两步,再四顾,不得不倒吸几口凉气。老天爷!刹那间,自两旁丛林中“哗”地数十只大小野猴来,前追后堵,呼声动天。逃吧,没路。扔食吧,无济于事。顽猴胃口惊人,绝不可打发一只,得罪另一只。无奈,拍拍手,示意没有,群猴不信,紧随不舍,几只个大的前来扯住衣裤,强行搜身。众人躲躲闪闪,惊骇不已。僵持良久,仍不得脱。众男士强振精神,昂起来头。将女同胞的行李纷纷揽上身,又将相机、包裹捂得严严实实。得!就这样了,拍拍胸脯,道:“爷们不怕!”然后举步突围。
平日大大咧咧,做事果敢英勇,外号“土匪”的小伙子殿后,走了两步,一只半人高的猴王揪住他的右肩大包,另一只同样壮的同伙立刻扯住他的左肩小包,死命不放。扭来扭去,宽腮厚嘴也就凑了上来,瞪着青光眼恶狠狠的看。剩余的大小喽罗这时看戏似的拢了上来。假匪遇了真匪,没有法。小伙子慌了神,扔了包,撒腿就跑,群猴扑上去,撕扯着行囊,将衣物一件件掏出来,就着地上的乱泥一把把抹上去,看得人胃里酸水直冒。直到后来,什么也没有发现,猴王只好抱着半瓶拧不开盖的饮料,怅然而去。其他的仍不肯散开 ,最后,求助于当地人,才抢回一只包,另一只则不知被挂在哪一处的树上做了旗子。此后,又集结了上十人,大伙还是战战兢兢往前走,一位江西小伙,刚被猴儿撕破西装口袋,又见一只大猴迎面走来,吓得声音都变了,惊呼:“狗熊来了!”当即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们最后见到野猴是在黑龙江栈道“一线天”。此处的猴类酷似洗象池处,只是远不及那里的刁钻、蛮狠,大多可与人类“和平共处”,有几只竟似当地农妇豢养的家兽:以几粒花生做诱饵,嘴里发出一种奇特的呼唤声,可令它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们歇脚在清音阁一家农舍。篱笆墙外,夕阳斜照,犬吠鸡鸣。这才惊觉雪山、顽猴已在群山之上了。摸摸口袋,上山前为猴主人准备的花生,牛肉还在。以麻袋醉酒捉猴之说终成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