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那天的薄暮时分,我独个儿走出住所大门,对着眼前黑黝黝的山岭发呆。查过地图,这山岭便是避暑山庄北部的最后屏障,就像一张罗圈椅的椅背。在这张罗圈椅上,休息过一个疲惫的王朝。奇怪的是,整个中华版图都已归属了这个王朝,为什么还要把这张休息的罗圈椅放到长城外呢?……
——引自余秋雨《一个王朝的背影》
塞外的罗圈椅
承德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消夏避暑的去处。
当我们的目光投向那里,一山、一水、一草木、一亭阁,眼前氤氲着的除了造化的灵性,也隐隐浮现出一个王朝模糊的背影。也许是它本身就充作皇室行宫的缘故罢,老百姓虽感不甚清晰,但也却并不觉着遥远。所处京畿之外,使它与紫禁城相较而言,少了些正襟危坐的肃穆感,多了几分生动活泛的山野气。
这里真是一处奇特的所在!
干涩的北国塞外,平地突起一座颇具江南秀色的宫苑群落,不是奇迹也起码应感谢上天的恩赐;而在满、蒙、汉交杂之地,建筑风貌也呈现出很多宽容和融合的态势,甚至连西南一隅的藏式宫阁,也能在这里找到立身之所,让人不仅对脑中已浸淫许久的关于清朝固执、偏狭的念头产生怀疑。一个当时正统观念里的异族,能够把恁大的神州统治延续几百年,绝不是晚清史中让人唾弃的诸如“腐朽、没落”之类的几个语汇就可以涵盖与替代的。
一路行来,关于承德、关于山庄、甚至关于清代的了解沿途深入,愈发地体会到这种以前眼光的偏颇之处。是的,在这把大清王朝休憩的罗圈椅上,哪怕只是一个远远的侧影或背影,在我看来也比正宫大殿上的端坐龙舆、让人噤若寒蝉的正面景致要真切许多。
御园因何落边关
避暑山庄内的布局是东南湖区、西北山区、东北平原,恰似神州版图的地貌缩影。而论及避暑山庄建造的缘起让人不得不钦佩康熙帝的大智慧。
是时康熙四十二年,即公元1703年,大清的疆土完全安定下来也没多少时日。一日,康熙行经一处唤作热河上营的小村庄,稀稀拉拉几户人家,总人口也不足百人,康熙却像是被什么召唤,被这村庄沿途及附近的山水胜景所深深吸引,一个念头自他脑海中浮现。每年皇室上下出行避暑需要一个容量巨大的行宫,此处离京城不远,又在塞外,气候与自然优势得天独厚,于是就开始大兴土木。加之这里林深境幽,实是引弓射猎、纵马驰骋的好地方。而处于接壤边境之所,民族情形混杂,也有利于接受来使朝觐,总不至于谁来都允诺带着大批人马进京,再宽宏大度也不可能。而这话又不能当着外事当面说,在外交的紧要环节应该力求慎重稳妥为好。康熙的这一作为,可谓一石三鸟,将深远的政治意图、精妙的军事策略统统隐遁于一派和山悦水的映衬当中,传为佳话。
天上人间诸景备
今天的避暑山庄格局未变,只是时过境迁,当年的皇室禁苑如今早已成为百姓的休闲之所。康熙通以四字命名的三十六景与孙子乾隆以三字冠之的三十六景交相辉映,仍旧吸引着世人的目光。通常而言,人们习惯把避暑山庄划分为宫殿和苑景两大部分,而苑景又由湖区、平原区和山区共同构成。
我们此行的第一处落脚点当然是这里林林总总的大小宫殿。非但不是耀眼夺目,这里宫殿的整体色调反而朴素而古拙。我们由彪炳着“日月丽于天”的丽正门进入,经外午门,我们特意登上悬挂着康熙手书“避暑山庄”匾的内午门,遥想当年乾隆常常登临此处观看射箭演武,因而又得“阅射厅”之名,此刻面对眼前的一片葱茏,游目骋怀,松涛阵阵好似骏马萧萧,似乎眼前呈现出一幅“千骑卷平冈”的阵势来,人吼马嘶、篝火处处,林子尽处隐约有一个少年跃马展臂的矫健身姿,怕是少年神武的小乾隆?在他那同样神武的爷爷率领下,一老一少,尽显风流……
澹泊敬诚殿试避暑山庄内的正宫主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由金丝楠木建造,百官朝觐、外使接见大都在此。如今的大理石台基、紫檀雕栏须弥座地坪以及置于其上的紫檀弥勒宝座都还在,座后架上的一万余册《古今图书集成》却已不见,东西两侧悬挂《皇舆全图》
也挪了地方,但还是可以想象当年的康熙或者乾隆,那种坐拥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度,山容水意自在汝胸的豪情。
四知书屋位于澹泊敬诚殿后,外形简朴,以小巧的抄手回廊与大殿相通。康熙皇帝曾为之题名“依清旷”,现今所乐道的“四知书屋”,乃是乾隆更改的。所谓“四知”源于《周易·系词》:“群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知微”是要善于掩饰自己的内心;“知彰”就是宣扬自己的功德;“知刚”是要懂得发挥武力和权威的作用;“知柔”即怀柔安抚的手段。活脱脱的统治者刚柔相济、恩威并施的政治术。
烟波致爽殿乃是寝宫正殿,为康熙三十六景之首,因殿北“四围秀岭,十里澄湖,致有爽气”而得名。殿前绿草如茵、古松如盖,却想象不到咸丰皇帝就是在这里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造成香港与大陆半个世纪的离难。
万壑松风是皇上是批阅奏章、诵读古书的佳境,楹联题道:“云卷千峰色,泉和万籁吟。”立身之处只觉松涛阵阵书声朗朗,似乎是天意为之的美妙叫响。
到了苑景区,景致则又大不一样。无处不浸润的水汽,愈发显得这塞外之地水景的殊为珍贵。常言道“山庄以山名,而胜景实在于水”,水多了就透着几分灵性。其中,澄湖是最大最深的一个,它与康熙仿镇江而建的如紫金浮玉一般的金山岛相互借景,形成山环水抱的意境,深得中国传统园林美学之真味。
著名的沧浪屿取自《孟子》“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的寓意,让我想起苏州的沧浪亭。自南踏石阶入垂花门,满院山石嶙峋,是康熙帝读书之所。据说因当年阶侧有一株双干古松,故室名“双松书屋”。双松书屋北毗连敞厅一座,北檐悬“沧浪屿”匾一面,槛联为“松生青石上,泉落白云间”。敞厅北临一泓池水,池周怪石横空,或则峭壁直下,势如千仞。清泉自石隙汩汩而入,满池绿云浮空,有“天水涵溶万象收”的咫尺天涯之感。
除此之外,水芳岩秀、香远益清、月色江声、芝径云堤、水心榭等处也都颇有可观,烟雨楼因曾作为《还珠格格》中淑芳斋的拍摄地而声名远扬,引得游人如织。文园狮子林取意于元四家之一倪云林的山水画,亦幻亦真,颇有意境。
喇嘛办事处
出避暑山庄往东和往北,便是承德另一处闻名中外的景区——外八庙。
与山庄内宫殿的色泽古朴大相径庭,这里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片金碧辉煌,在阳光下分外夺目。依着那里或缓或急起伏不定的山峦,一座座庙宇也或显或隐。这总共十二座喇嘛庙建筑精湛,是汉、蒙、藏文化交融的典范。当年有八座寺庙由清政府理藩院管理,于北京喇嘛印务处注册,并在北京设有常驻喇嘛的“办事处”,又都在古北口外,故统称“外八庙”(即口外八庙之意)。久而久之,“外八庙”便成为这十二座寺庙的代称。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因“小布达拉宫”而闻名的普陀宗乘之庙,同时也是“外八庙”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庙宇。这座寺庙内大小建筑约60处,殿堂楼宇,星罗棋布,依山面水,巧于利用地势和景物衬托,布局灵活,又不失庄严肃穆。主体建筑大红台,通高43米,台中央万法归一殿是主殿,殿顶部高出群楼,殿顶都用鎏金鱼鳞铜瓦覆盖,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极其雄伟壮观。底部因三层群楼合围,影阴暗,光照对比鲜明,造成了宗教森严肃穆的气氛,是宗教建筑上的瑰宝。
普宁寺是中国北方最大的佛事活动场所,僧侣云集、香火昌盛,帝佛合一的格局,即代表着皇家寺庙的宏大规模,又是佛门圣地,通高27.21米的金漆木雕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雕刻精细、神态栩栩如生,是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最大木雕。
流年似水,随着最后一个王朝的飘逝,承德避暑山庄将无可等待。
再次回望夕照里渐隐的亭台楼阁,我脑子里涌起寂寞这个词来。一种凄怆的寂寞之意,如潮水一般的暮色湮没飞檐上最后一抹琉璃黄。
攻略:
承德避暑山庄是我国现存最大的园林,去年9月,山庄整整走过了300年的历史,目前山庄的门票执行淡、旺季价格。每年的4月15日——10月15日为旅游旺季,淡旺季价格分别为:避暑山庄60元、90元;普宁寺(大佛寺)40元、50元;普陀宗乘之庙(小布达拉宫)30元、40元;须弥福寿之庙(班禅行宫)20元、30元;普乐寺(圆亭子)20元、30元;安远庙(伊犁庙)10元;普佑寺10元;外八庙中其它寺庙目前不对游客开放。
另外,磬锤峰国家森林公园(棒槌山)20元,磬锤峰国家森林公园(棒槌山)索道4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