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将十二年前的旅蜀日记,稍作整理,发于网上,请有兴趣的网友一阅,看于今日之旅蜀之行有何不同。
旅蜀游记
一九九二年十月。单位老干赴川游, 我随队作医疗保健,历时二十余天。巴蜀乃天府之国也,人文荟萃,名胜众多,久已心向往之,今日得幸,一了夙愿。
一九九二年十月十四日,星期三,清晨六时三十分,
江汉六十二号客轮,三等舱上铺。
晚上没有睡好,择床,迷迷糊糊,一点多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一是床铺不平整,正好中间凸起一快,顶着腰部不舒服。二是船行机器声,轰隆轰隆,搅得人睡不深。还有一层意思,些许是心境有些不宁吧。
灯光太暗,无法看书,只好在床上打滚。回想昨晚六点上船时,天色朦胧,华灯初上,汽笛声中客船缓缓驶离码头,熟悉的、喧嚣繁华的都市、两岸及大桥的灯火,渐行渐远,渐渐从眼中淡了出去。终于,只剩下黝黑的江岸和黝黑的江水浑为一色。许久,岸边偶尔显现两三灯火,暗暗的光在黑黑的夜中透出一丝丝诡僪之气,远方的地平线上琥珀色的萤光让人疑心前方有城市。晚秋的江风拂去船仓的溽热,富含水分子的空气使得秋天的干燥暂以缓解,上船时寻找仓位的忙碌与嘈杂声也已平静,船弦处观江景的人们熙熙攘攘业已散去,仅剩三三两两的几个在窃窃丝语。泡上一杯茶,坐在走廊的靠椅上,心里正得意的想着什么,仓内的同伴喊进去吃点东西,急忙进去拿了块面包出来,噫!放在靠椅上的茶杯不见了,仅仅不过三十秒啊!急忙查看四周,没见一个人,好厉害的小偷。倒不是舍不得一个杯茶,只是没带备用的,拿什么喝茶,要知道对一个超级茶客来讲则是“宁可食得差,不可饮无茶。”小偷呀小偷,什么不好偷,单单偷我茶杯,想必这小偷也是爱茶之人吧。多亏同伴望山兄,急腾一个咸菜瓶给我,才算解了燃眉之急。不过泡的茶味道怪怪的,总有一股咸菜味。丢茶杯一事也给大家敲响了警钟;外出时个人小心加群体相互关照是十分重要的。
六时许,船到城陵矶,天色渐亮,江边景色开始分明。长江两岸的防浪林弄长整齐,在清晨的薄雾中尤如水彩画卷。时有一片片芦苇荡,又宽又长的长势茂密,在晨风里轻摇慢洩,不知是人工种植的还是自然生长的,轮船犁起的波浪惊起水鸟扑扇着翅膀‘噶噶’飞舞。河床弯弯,江流曲曲,客轮一会儿靠左行,一会儿靠右行,大概是在选择航道吧。长时间的观看单一的景色,易产生视觉疲劳,人也昏昏欲睡。不过,旅游总是使人兴奋的,在一个太熟悉的城市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劳作,久之生活会感到麻木,旅游则是麻木的消除剂、生活的兴奋剂。汉口到重庆的航程,轮船将航行三个白天四个晚上,在此次旅行的二十多天里,大家将在愉悦和想往中度过,同时也有未知的挑战在等待。这也就像人生,从呱呱坠地的那一时起就充满了希望,同时也伴随着艰辛,直到走完人生的全部旅程才能得出幸福与否的结论。
一九九二年十月十五日,星期四,十七时二十分,
江汉六十二号客轮。
清晨五点半,船靠宜昌,江面上弥散着薄雾,一弯冷月,树影婆娑,月色朦胧,景色朦胧,宜昌城还笼罩在静谧中。
昨晚轮船停靠沙市,上了一拨乘客,其中有四、五十个毛头小伙子,他们是外出打工的。他们上船后将随身携带的破旧的行瓤在船舱过道一铺,席地而卧。看着他们东倒西歪的姿势、没有发育成熟的身躯、稚气的脸庞、略略呆滞的目光,本该是学习的年龄,却要为生计而奔波,心中突然有种堵塞的感觉。
船过葛洲坝就进入三峡的第一峡——西陵峡。宽阔的江面在黄柏河口处被筱然收紧,水势由平缓而骤然变得湍急。此时的江两岸一改几天来的一马平川,奇峰突兀,悬崖绝壁。长江就从这壁隙中奔流而出。江水拍打江溿岩石打着旋子急速而过,船体不时受到涌浪的撞击发出轻轻的呻吟,喘急的江水使得钢铁的客轮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矣呼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千多年前的古人曾经发出这样的感谓。四周群山起伏,山岭雄峻。山上林木苍翠,葳蕤绵绵,灌木青滕,依崖而下,黄果红叶,点缀其间。峡谷上空有雄鹰展翅盘旋,林间树梢有群猴腾邏跳跃。亦真亦幻,似影似幻,美景一个接着一个过来又过去,就像欣赏一幅滚动的青绿山水长轴,好似聆听一首悠然的梦幻天籁之声。灯影峡、空岭峡、牛肝马肺峡、兵书宝剑峡------奇峰剪影、山野情趣引的游客们不时的发出阵阵欢呼,惊奇的叫喊声、照相机的快门声,哇啦哇啦、咔嚓咔嚓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一向以为旅游有两种意境,一为自然风光,一为人文景观,前者是对大自然美景的欣赏,后者是对历史的发思古之幽情。若两者叠交则为旅游之名胜地。三峡属于后者。多少年来,无数诗人骚客,名人显要,面对三峡发出多少感谓,或婉约、或豪放、或哀愁、或雄魂,或凄凉忧患、或荡气回肠,“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佯,当今世界殊。” 三峡的上空仿佛回响着一代伟人的湘音。
记得不久前在《小说月报》上看到一篇记实文学,写的是西陵峡边的新滩镇,那里的人们祖祖辈辈居住在峡江边山坡上。男人们勤劳勇敢,妇女们颖慧善良,特别是新滩的大姐大嫂,因为长期得到峡江水土的滋润,长的格外漂亮,貌美肤润。作者戏言她们都是昭君姑娘的近亲。难而一天夜晚由于地质变迁导致山体滑坡,新滩镇整体崩塌到长江中,江水几乎被断流,击起的巨浪波及上下游几十公里。灾难是巨大的,但是,在这巨大的地质灾害面前,新滩镇的人民没有被击倒,他们在距原地不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建设起自己的家园。
船到新滩,果然看到半座山都崩掉了,山崩后的断岩残壁依然清晰醒目。旁边不远处新建有十来栋房屋,一个巨大的红色宣传牌,上面写着“战天斗地,重建家园!”这就是我们的人民,从来就没有屈服的人民。在这里给你们敬礼!
轮船劈波崭浪而行,峰岚连绵起伏而来。屈原祠、神女峰、古栈道、孟良梯------一处一景,步换景移,让人引发无尽遐想。正沉思,客船汽笛一声长鸣,奉节就要到了,前方,夔州为欢迎我们的到来,已将巨大的夔门悄然打开,我们将穿过夔门进入奉节古城。
口拈一首顺口溜
蜀道难行古来忧,扁舟迁夫栈道愁。
而今一页轻翻过,朝辞夷陵晚夔州。
一九九二年十月十七日, 星期六,八时十分
江汉六十二号客轮。
昨日早七点, 船停万县。从客船底仓押出三十余名囚犯,在十多名民警的看押下,整齐地蹲在江边的沙滩上等待交接。他们是头天傍晚在奉节上的船,大多不到二十岁,人生之路就此弯曲了。小说《红岩》中女主人翁江竹筠的丈夫老彭,被敌人杀害后头颅就挂在奉节城门上示众。这里是浸透了革命烈士鲜血的土地,川东游击队在这里与敌人进行过于浴血奋战。可是他们的后代中却有人没能接过他们的旗帜。邓小平说过;这是教育的失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一手硬一手软不行。
昨晚开航后不久下起大雨,硕大的雨点打在仓顶甲板上噼啪作响,阵风吹来带来丝丝寒意,大家龟缩在船舱里高谈阔论。老同志们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奇闻佚事,市井闲谈,正体验“却话巴山夜雨时。”突然间, 从客船的底仓传出几声清脆的呼喊声, 似山歌又似号字,浓郁的川音在夜空中特显清晰,静静的山谷中发出一声一声悠远的回响。大家都被这呼喊声震惊,纷纷猜测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岸上的家人报讯。是啊,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声音是可以传的很远很远的。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雨中能得知子女的下落或去向,想来心中也可有了某些慰藉。
万县是川东的一个大县,刚刚改为地级市。从船上看,县城规模不小,房屋建的比较漂亮,不少还是高标准,墙面铺有白色的瓷砖。入川后看到的城市房屋建设都比较高,一般都有十好几层楼,因为平地少,都是依山而建,因此整个城市错落有致,别具风格。古人讲“巴山蜀水凄凉地,”现在是一点痕迹也不见了。只是不知道这江边往后去的大山里头会是怎样。前不久有报刊披露,一些‘父母官’把扶贫款用来买高级小汽车,修办公楼及宿舍,而川东地区却还有百姓仍住在山洞里,安得广厦。
为了迅速改变贫困面貌,这些地区都在加紧建设,一路行来看见沿江不少地方炸山取石、挖媒窑、烧石灰,小水泥厂冒着滚滚浓烟在峡谷的上空瓢荡。他们在给地方经济带来富裕的同时也带来巨大的环保问题。沿途见峡江的不少山峰因为炸山取石露出裸露的山体,远远看出就象喇蜊头一样。老同志说这是用牺牲环境来换取经济发展,但是,山区人民在经济求脱贫与环境保护这对矛盾尚未找到平衡点之前,这种状况恐怕还将持续下去,但愿我们不要走先发展后治理的老路。
船在万县停两小时,大家相约到岸上走走,上得岸来,只见码头堤岸和奉节一样,都是用大红沙石垒成,虽经百年江水浸袭,仍然坚固如磐。沿着石阶上行,石阶上污水横流,一片狼籍,散发出一阵阵臭气,垫起脚走了几步,游兴顿失,有人提议回船去也。
峡江气候独特,忽晴忽雨,早晚江面岚雾濛濛,阴霾霭霭,即或正午时分,云蒸霞蔚的阳光也不十分的明亮。因此入川以来,船行缓慢,特别是晚上,走走停停。船头左右各有数盏聚光灯射向两岸,强烈的光柱就像两把尺子,丈量着船与岸壁的距离,轮船就在这丈量中保持着正确的航道摸索前进。
船过奉节后,两岸山势一改雄魂气势,渐渐驱于平缓,江面也变得开阔,山丘连绵起伏,山岚突兀叠嶂,不似先前刀辟斧削般的悬崖峭壁巍然耸立。岸边的山一峰联着一峰,坐在船上可以看见山后的山,花青色得很高、淡青色的很远,及目远望了无穷尽。山上的植被保持较好,峰与峰之间流趟着清清的水流,小者有如瀑布飞泻而下,宽者有如小河平淌入江。几间屋舍,点缀在山坡,芭蕉桔树,散落在屋旁,农夫躬耕于梯田,童稚嘻戏于原野,山歌呼应于群峰间,鱼谯问答于河岸旁。入川以来峡江特有的风景都在眼睛中闪现。
江山如画,当引英雄竞折腰。
船上广播预报说,九点船到重庆。在船上的四个白天五个晚上的旅程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