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北京女孩小玲,献给所有去过墨脱或将要去墨脱的人们,献给所有网友!
上篇 走进墨脱
为了赶时间,我和小玲从拉萨搭一辆破"东风"卡车,在后厢上颠簸了一夜,于6月12日晨在微微凉风中到达八一县。小玲是在我在拉萨时候认识的。这位来自北京的女孩,23岁,去年刚从艺术学院毕业,这次独自一人到西藏来,小玲听说我要去墨脱,她说自己也想去,并希望能和我两个人结伴一起去。小玲看起来很漂亮,是那种清秀有个性的女孩。老实说,我当时并不是很希望她和我一起走墨脱,因为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总是孤单一个人旅行,同时觉得孤男寡女,在一起行动未免不方便,虽然我对在路上可能出现的情况有所准备,但我还是觉得没有把握。
我准备走的路线是从派乡翻多雄拉雪山,经拉格、汗密到墨脱后经80K、113K,翻嘎隆拉雪山到波密.我们不能在八一县多耽搁。6月13日早早起床后,我们就出发了,我的背包足有40多斤,小玲的包也是差不多重量。都是必不可少的装备,帐篷、睡袋、干粮等。早上我们带着帐篷睡袋来到墨脱驻八一办事处,车上装满了物资,有10多个人已经挤在车上了,我们上去后,坐在一堆袋装面粉上出发了。 沿雅鲁藏布江到达派乡。
派乡是一个小山村。此地像“营房”一样排列的木制房子有很多,那是进出墨脱的物资交易地。从店老板那里我们了解到:明天一早这里有一辆军车运物资和背夫去进山口,坐他们的车走, 北上18公里,达到了一个叫松林口的地方,这里是汽车能到达的最后一站,从这里开始就只能依凭自己的双脚向墨脱前进了。我们在这里做最后一次采购,雨衣、罐头、绑腿、香烟、压缩饼干、方便面等。
晚上,我们到村子里走走,这里确实有特色,村子里是陡峭的上下坡路,黑暗中一支支手电光柱在扫来射去,人们紧张地准备着第二天的行程,买方便面的,买罐头的,买衣服绑腿的,络绎不绝。这里还有两家歌舞厅,一家录像厅,粗悍的发电机声音掺合着强劲的DISCO音乐,演绎出令人骚动不安的交响曲,许多民工涌入歌舞厅,贪婪地盯着电视机屏幕上西洋女孩那疯狂刺激的舞姿,顿时舞厅内烟尘四起。这里的小卖部很多,有点蜡烛的,有点汽灯的,还有用荧光灯的,不远处的夜市里,各种小吃摊飘荡着丝丝油烟,显示着这里旺盛的生命力,几家露天服装铺子几乎通宵开放,这里真象是录像中泰国和柬埔寨的某些边疆小村。 我们在这里每人又买了两条长长的绿色绑腿(15元)和一双长帮解放鞋(25元),专门为防蚂蟥而用,又买些罐头和糖以补充路上的给养。
早上6:00起床,我们坐上了一辆十个轮子的军车去山口,车上载满了已经打好包的物资,30多个背夫紧紧地挤在一起,车厢上面有弓型的铁柱子,但没有车篷,我上车后就站在车中间,身靠在一个大包上,人越上越多,又有几个人挤到我身边,不断有人在使劲踩我的脚,我赶忙把脚抬起来,谁知这一抬起来就再也下不去了,下面全是脚,我竟无立锥之居,只好向上移动,不一会我就站在高高的物资包上了,但这些包上也坐满了人,有些背夫还不让我踩包,我手抓弓型铁柱,车子一震动,整个身子就摆动。 车上坐的有一部分门巴人,他们也是为修桥运物资的,小玲不一会儿,小玲也被挤得手攀铁柱脚不沾地了,包上也没地方了,她挤不过别人,我是因为没经验,最好的位置被挤掉了,后来小玲的脚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她就放松手臂的力量,踩了下去,唉!她哪里知道,那是我的脚啊,踩就踩吧,怪可怜的。半个小时后车在一个断了的石碑前停了下来,面前就是滔滔涌动的雅鲁藏布江,江边一根根白色的金藩随风飘动着。一艘被称之为高原海军的部队渡船‘珠峰一号’载着我们渡过黄淘滚滚的江面,在暖暖的阳光和习习的冷风中驶向对岸。
过了江,车继续向前开,到了半山腰,军车停了下来,我把小玲抱下车,接着又卸下我们的背包。我们就打好行装向多雄拉雪山进发。 我们就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脉上海拔4221米的多雄拉山口, 翻越多雄拉雪山是走进墨脱的必经之路,多雄拉山口最高的海拔为4221米,终年积雪不化,即使在盛夏山口也是白雪皑皑,每年这里只有4个月大雪不封山。翻越多雄拉山,必须在一天的13:00点以前翻过山口,因为一般下午都会变天,一旦变天,山顶立刻便会云遮雾绕、风雪交加,即便是驾轻就熟的老背夫也容易迷失方向,发生危险。晚上一定要到达下一个驿站拉格。
我们开始爬山了,前面的路在没有了缓坡和平谷,这里的山很陡,眼前乱石堆积成的山崖耸拔而起,蜿蜒的石头路狭险陡直。转过几条山道,抬头往上望时,我心里一阵发麻,傻眼了。多雄拉的山坡整个是一块陡峭的大玻璃镜,白刷刷的一片,这怎么上去?
抬头望去,茫茫的多雄拉雪山云雾缭绕,能见度极低,眼前只留下一串串杂乱的脚印。就是在这座山上,1985年夏,为科学考察队背仪器的5名战士,都无一例外地把自己的热血洒在了这里;1987年夏,军分区组织的800多匹骡马运输队,有94匹牲口跌落在山间峡谷中,草丛中的骷髅、乱石间的白骨,常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在这冰山雪峰前,自然界的力量太强大了,严酷而变化无常的气候,恶劣的地理环境下,人的力量显得脆弱而渺小,人的生存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由不得我多想,走吧,一个小时后,山道忽然变的狭窄险峻,坡度一下子陡峭起来,大小不等的岩石块,高一块低一块地覆盖在一米宽的路面上,遮掩路边的植物不见了,涓涓细流从崖顶缝隙里渗出,铺满了一片片岩壁,一串串地沿着岩壁坠落。我为自己和小玲各找到一根竹棍,拄着它一步步艰难地移动。再向上走,青草渐渐稀少,脚下是棱角分明的岩石,山上灰黑色的怪石狰狞凸露,尖尖的直插云雾中,山缝中不时有绢细的雪水瀑布般飘下。连续不停的上坡使得双腿变的无比沉重,脚步越来越软,只觉得浑身无力,机械地一步一步向上挪去。
要到达山口,还必须要横过一个更为陡峭的雪坡。这时衣服和背包都已湿透,山风直次进我们的身体,冰冷刺骨。我们要绕过雪坡,没有路,只能探寻着路,一步步前行,小心翼翼地走在这覆盖着冰雪的岩石上。天气变化极快,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竟已飘起雪花,风不停地刮着,万一在雪坡上滑倒,便会滑向深深地谷底。很想找个人问路。但是整个大山上却看不到任何人,我上上下下仔细地观察这雪坡足有半个钟头,幸运的是竟然在坡上看到了脚印,这是门巴人最近走过的痕迹,却印窝很深,可能是很多人重复踩出的。
积雪越来越厚了,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我们借助拐杖的支撑,专找有雪坑的地方走,喘着大气朝上爬着,将近山顶,天气寒冷,雪都冻上了,这样也好,避免踩到浮雪上陷进去. 过雪坡花去了我们不少精力,但终于安全地过去了。
一步步走上了山顶,呼吸越来越重,心跳也越来越快, 临近山口,气温陡然骤降,透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冰雪的世界,天空昏暗,浓浓的云直压在头顶,似乎伸手可触,雪花夹着冰雹降了下来。小玲裹着雨衣,一只手拄着竹棍,另一只手始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正前方是缠绕在云雾中的重重群山,路面上结着一层溥溥的冰。这时衣服和背包都已湿透,风刮得很大,经过山口时起码有八九级风力,隔几米远几乎连话都听不清。山风直次进我们的身体,冰冷刺骨,牙齿开始猛烈地打颤,冻得浑身发抖,冷风刀片一样在脸上切割着。
山口忽然间变的开阔起来,沿路两边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玛尼堆,一段段的竹子簇拥着一根根白色的金藩,醒目地矗立着。我顾不上喘息,抬起头朝东方寻望。海拔七千七百多米高的南迦巴瓦峰如巨人一般挺着胸膛傲视雪原,彩色的云雾在峰腰间环绕;海拔六千多米高的多雄拉山山脉托举着厚厚的积雪,蜿蜒起伏。
终于在下午1点多钟我们翻过了多雄拉雪山。我和小玲忙着在这里拍照,但不敢在此地久停,接下来是下山路,像下陡峭的楼梯,一步间的落差有一尺多,无数条雪水似银涟般从山顶倾泻而下,我们时而扶岩而下,时而跃涧而过。四周雪白的冰川发出刺眼的白光,让人感到阵阵的寒气,天空中的云渐渐变淡,雨雪也小了,一束阳光透过溥云照射下来,天空似乎将要转晴了。
向山下走去,天空下着的雪变成了细雨,空气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山的阳面是茂密的松树林。这里海拔近2700米左右,潮湿的气候环境和低寒的气温很适合针叶林的生长。这里的森林保护得很好,有许多参天大树几个人都围不拢,地上落满了厚厚一层松果和松叶。近两小时后,我们走到了沟底,前面走进了一个深邃的山谷。暴露出来的山体成了褚红色一片,山道忽然间变成了一条醉人淡雅的红色长毯,蜿蜒崎岖地延伸到了远方,大量含有铁质和其它矿物质的泥沙被雨水瀑布冲刷着,沉淀在溪涧之间,染红了盈盈的溪水,形成莽莽绿涛间的一条红色的山谷。软软的沙土道上覆满了大如磨盘滑溜溜的圆石头,所有的石头都附了一层绿色的青苔。
走出森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地,远天开始泛红了,通红的云霞正在燃烧。山坡上,翠绿的青草,长得很高。。我们沿着山路向山谷走去,空旷的山谷开满了野花,成群的瀑布银丝般地倒挂在巨石之间,微风轻轻掠过飘散着淡雅的清香,乱石中踏出来的山道上淤泥遍地污水汇集。道路的两旁相继出现被遗弃的木板屋、黑洞洞的石垒屋以及林木被砍伐的痕迹。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这片开阔地被夕阳染红。放眼望去,云霞满天,像被夕阳的余晖点燃。回望身后,多雄拉山已退得远远的。
下午17:00到达了拉格,前面开始出现了松树林,一大片夕阳下的浓绿,将我们包围。拉格是个地理名词,仅有两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里面有一位门巴青年,这里是个小卖部兼简易驿站。天色渐暗,我在附近徘徊寻找宿营地,在距小木屋约300米处有一条瀑布,瀑布下方是一片平地,上面有几个熏黑的石头和一堆木柴。我就地取材,把帐篷塔在那里,取出饭盒烧水做饭,木柴潮湿,浓烟滚滚,小玲爬下用口吹气,虽说弄得篷首垢面,但火却越烧越旺,我从透湿的背包里取出罐头和大米,小玲帮我将大米倒进了锅里,煮上米,烧好罐头,我和小玲坐在火堆旁,拨弄着火堆,听着身旁的瀑布声,体验着原始的生活。小玲没带帐篷,只好两个人用我的那张单人帐篷,里面地方太小,两个人没法完全躺下睡,我和小玲只能背靠着背睡,帐篷很不严实,到处漏风,所以冰冷刺骨,小玲不由的往我这边缩。我屈身卧着,没有睡意,倾听着瀑布的水声,渐渐被身边那温暖的躯体所吸。我这个人其实抱有很传统的思想,第一次和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挤在一起睡,感觉很别扭,根本无法睡熟。
第二天要赶到下一站汗密,离这里多少公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天黑之前能赶到。早上,我煮了两袋方便面,我和小玲一人一碗,喝些热水,继续赶路,一天走的都是下山路,在路两旁全是原始树木,许多树都是自己老死的,粗大的树干已经发霉,自然裂开,露出黄白的树腹。几乎所有的树木,包括树干和树枝全被绿苔包着,阴森森的,我是沿着山的一侧走的,身子的另一侧就是万丈峡谷,由于一直是下山,身体的重心全压在了腿上,所以膝盖和小腿肚疼得厉害。
上午太阳出来了,森林里白烟雾缭绕在树梢上,白云(其实近了就管它叫雾)漂浮在半空中,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四周是一片绿色的世界,间或有不少黄树叶,红树叶相映衬,加上高山落下的水帘,构成了一副美丽是画卷。记得小玲说:要是哪个现代舞团能用这里黄、红、绿、白的空间比例编织成舞台上人物的服装或舞台背景,将是多么美丽的一道风景线啊。
路很难走,脚下成了泥水槽和硬邦邦的石头沟,里面蓄满了泥水和腐叶,一只脚踩下去要么陷进淤泥里,要么碰到坚硬的石头上,我穿的解放鞋底很薄,加之是下山路,硌得我在落脚之前总要揪一下心。还好小玲穿的是高邦鞋。
林中的气氛始终是美妙新奇而又陌生神秘的,帷幕般大的绿叶子从悬崖里顽强地生长着,过山龙藤紧紧缠绕在布满青苔的粗树上,不知名的小花在裸露的树干上冒出些许嫩绿,还有一些网纱状的绿色藤类植物,编织着原始密林的怪异和阴森。
路越走越烂,森林密不透风,闷热至极,穿行在山地温带针叶阔叶混交林中,时而雨时而一片云,时而又几缕光。
晚八点多了。我们顺着高低不平的泥道慢慢地走着,坑洼里散落着一堆又一堆牛骨和羊骨,有几张冻硬的牛皮堆在一起。在一个木板屋前,空罐头和空酒瓶堆了一地。眼前的一切静得可怕。海拔逐渐降下,道旁已是光秃秃的树干枝藤,腐叶败枝铺满路径。
转眼间天就变黑了。若再走得慢些,天黑山路就看不清了,只能就地宿营,那可就惨了。看看时间,正好晚上九点,西部的天空比内地黑得晚一些,大约要在晚上十点钟天才黑尽 。
“不行,天一黑深山老林里的野兽太多,会很危险的”我看了一眼沾满泥浆的双脚环顾四周阴暗的丛林,似乎感觉到了一双双冷冰冰的绿光正在窥视着我们,黑暗中茫茫无际的原始森林变的异常恐怖,我在漠河冰天雪地的大兴安岭曾经领教过狼的厉害。远处漆黑一片什么看不见,夜空中几颗孤悬的星星闪烁着,山谷静悄悄的,听见的只是砰砰的心跳和习习冷风掠过树梢的微微震颤声,我几乎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信心,又觉得好象走错了路。
我和小玲坐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林中的不远处,几个黑乎乎的家伙聚在一起探头探脑。我很警觉地站起身,随即扔去一块飞石,呼哧一声,几个野家伙窜出林中朝深谷跑去,像野狗也像狼。
我们又翻过了几个山坡,在一座山腰部出现了几点亮光,再向前走,猛然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子,我知道今天我们得救了。
我们在夜里到达汗密,这里和拉格一样,是个木驿站,门巴人最简单不过的几间破棚子就搭在这里,在山顶的一个铁皮和几根木头搭起来的破塑料棚子里,我们找到了一小块地方可以容身。一帮背工已经睡着了,还有几个在火堆边烤火。今天没搭帐篷,我们就住在客栈里,由于劳累小玲很快睡着了。而我几乎是直挺挺到在床铺上的,腿疼得已经无法打弯了,由于浑身上下酸痛,隔一阵就得换个姿势,调整一下。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都没睡,她在我身旁睡得却特香。我一直呆呆地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6:00我们便起床,煮两包方便面吃了就上路了,走了两个小时, 天下起了雨,我和小玲都穿上gore-tax防雨衣裤,为防雨,又用塑料布围在脖子上,遮挡住背包和身体,前用胶布粘合,形成一个锥桶状在雨中行进。
11:00到达一岔口,在这里有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小玲弯腰喝水,没料到脖子里的照相机带子松落,相机一下子掉进了小溪里,我急忙抓起,已经迟了,自动镜头再也打不开了,我又吹又甩水,还是打不开,快门也摁不下去,完了,怎么照相呢?我说真可惜,最后小玲用塑料袋包好放回了包里。
岔口有两条道,一条是去背崩解放大桥的,一条是去那东村和县城的,我打开地图研究了一番,决定走第二条道。这时,我们终于体会到了行路之难,前两天虽说踩石越涧,跨木钻藤的,但脚下毕竟依稀有辙,而现在去那东的道,什么也没有,只有高山和密林,头顶是瓢泼大雨,我们开始爬山了,手抓青藤,脚踩湿滑的石头和泥土,一步步移动,下面是有植物的万丈深渊,许多地方都得用手指抠着湿石头爬上去,手指尖疼得没有知觉了,除了爬山,有时还得像螃蟹一样在山坡上手扳石头,脚踩尖石左右移动,倘若一脚踩空,或手抠的石头松活了,就会滑到悬崖里,必死无疑。
好高的山啊,爬了两个小时还没到山顶,抬头望不到天,全被浓密的树叶遮挡住了,雨水哗哗下着,我们身负很重的背包,早已大汗淋淋了,衣服全湿透了,一拧就出水,鞋子也灌满了泥水,一走路就“扑哧,扑哧”地响。外面是雨,里面是汗,难受极了,怪不得当地人根本就不穿雨衣,穿也没用。
爬过一座山又钻进了遮天蔽日的茫茫林海,山路变的潮湿泥泞,石头没有先前那么多了,巨大的枯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幽僻灰暗的丛林里,象一座座小山堆在泥浆上,地上腐烂的落叶枯枝和千年不干的淤泥混合在一起。
树叶上、草丛中全是蚂蟥,十分钟腿上就有十多个,幸亏是春天,大蚂蟥还没有(夏季的蚂蟥有手指头一般大),我不时停下来用手揪掉绑腿和鞋子上的蚂蟥,扎了绑腿,它钻不进了鞋子,但是它能一直向上爬,它前进的方式是翻跟头,一次就能翻20mm,很快就能到腰部,没有人扎绑腰,蚂蟥见缝就拼命钻,一不小心就在腰部叮上一口,这家伙叮上去之后,能分泌一种麻醉剂,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它能吸取相当于自己身体10倍的血液,吸血时,人是不能把它拉出来的,因为它的嘴上有倒钩,越拉越疼,吸完人血后,它还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凝结,血液还要流上一阵子,这东西是软体动物,捏、掐、拽、拍都弄不死它,只有用火烧。
好不容易到达了山顶,我的腿已经麻木了,站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咆哮的雅鲁藏布江了,我望着对面的小村,距这里不过一公里的路程,但要到达那里却要先下山,再迂回爬山,绕来绕去,没有两个小时甭想到那里。
刚要出山顶的这个村子的时候,有一个60多岁老妪光着脚站在路中间,嘴里“咿、咿、咿”叫个不停,伸着手要拦我们,从表情看,是十分热情,十分渴望的样子,旁边就是她的家,院子里还站着很多人。我们猜她是想让我们到她家喝酒,小玲说“这里的人真好客”。我却突然想到以前听说当地门巴人有一种传统,就是给别人下毒,因为他们认为把有身份有才能的毒死后,死者的生前的福分可以转到自己家里,因为在他们的传统意识里。我想起了那可怕的门巴毒药!大骇,催小玲快走,可是那个门巴女人还是紧跟着我们,光着脚,手舞足蹈,院落里还有那么多人在观望,我真担心走不了。我和小玲一边很热情地给她回话,一边不停地走,终于在一个大石头边老女人停了下来,仍朝我们大声喊叫着,我们走出了很远,很远,回过头望去,还可以看到那门巴女人站在村口遥遥地向我们招手。我至今都无法明白那老女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的好客邀请我们喝酒而不透毒吗?
接连翻过几道山梁,我们又走到了沟底。这里的山谷显得很开阔,前方的路也很平整,我们走得很快。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几个身批羊皮衣,腰插短刀,手执弓箭的长头发猎人。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浓密的林子里浇着雨水,我深一脚浅一脚揣着石头和泥机械地动着,每走一步,膝盖部位骨头缝里就传来钻心地疼,小腿肚也象抽筋般苦楚,小玲拄根木棍,坚持着跟在后面移动,突然,路上横着一道寨门,黑湿黑湿的,寨门那面被顶死了,在寨门的这边有一根粗木头架在门上,木头上面用斧头刻了许多槽,这就是简易的梯子,手脚抠踩着槽我们翻了过去。雨中走累了,我们停下休息,小玲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杆上休息,突然我看到小玲的上衣上爬了很多黑色的蚂蟥,我对小玲喊到:“快站起来,有蚂蟥!”,小玲忙站起,但小玲的上衣上已经爬上了七八个了,好玄!差点爬到脖子里,看来不得不脱掉上衣,小玲脱下上衣,露出了雪白的肩,我背过身去,帮她把衣服上的蚂蟥全部拿掉。这以后,就是再累,我和小玲也不敢坐下了。
天色已昏暗来,前方是一片泥石流的滑坡挡阻了去路,我们必须过到河的对岸。水流很急,我们找了一段河水缓流处,踩着河中的石块,趟过了河。爬上了半山坡,我们沿着山道向河谷下游走去。 小玲拉着我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们正处在雨雾中,又爬上一道山梁,浓雾又渐渐变淡,天空依然下着雨,还有最后5公里,我实在要发疯了,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看着这阴曹地府般的路就只有叹息,除此之外就一无所能。世界已不复存在,唯有机械地移动复移动。此时我想只要有人轻轻地推我一把,我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我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小玲,小玲走得很吃力,看来也和我一样难受,只是一路上她永远是一幅无畏的表情,从来不表露沮丧的情绪。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心里想。
傍晚七点,终于到达了那东村,有二三十户人家,村民靠种苞谷、小麦、鸡爪谷为生兼养一些猪、牛等牲畜。由于地处林区,这里的房子全是用黝黑的木头做的,离地三四尺,四周用十几根木柱子支撑着,上下两层。上层住人兼仓库,低层养牲畜,下面空间里还拴着牛马,房子已经发黑,是一个典型的原始村落,陌生人的到来,使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寂静的山村轰动起来,村里人出于好奇,全都涌出了家门看热闹。连狗也因此而狂吠不止,未见过生人的孩子们被吓得哭喊着直往母亲怀里钻,一时间小村子沸腾起来。
我们住宿的这家的男人叫巴扎,这还是一个面积约100平方米的木楼,离地有1.2米,建造在山坡上,两个孩子正在一个木板房前舂米,木舂约一米多长,中间细两头约碗口粗,盛米的是掏空的木桩,孩子双手紧握木舂中部,高高举起,再向下砸去,反复几十次才能将谷壳脱离。我踩着屋外黝黑的木楼梯,上了楼,穿过一条小过道,左拐弯进了正房,由于烟熏火燎又没有电,房内光线很暗,摆设也十分简单,一个门巴女人正在地板上烧饭,我很纳闷,在木地板上怎么能烧这么大的火呢?
屋里没有灯,没有蜡烛,灶台上点燃着几小块油松木来照明,巴扎坐在旁边,不时地添加油松,油松燃得很旺,比蜡烛还亮。灶台的旁边悬挂着酿酒用的竹筒等工具,屋子里暖和极了,我脱掉外衣和鞋子,一屁股顿坐在灶子前烤火,脚腕、膝盖处疼痛难忍,打开绑腿,两只脚也被鞋子和水憋泡得肿白肿白的。拉起裤子一看,天啊,腿上全是血,有几个蚂蟥还在腿上吸血呢,我数了数一共八只,绑腿扎得严严实实,它们是怎么进来的呢?巴扎很有经验地用带火星的木棍烫我腿上的蚂蟥,疼得我呲牙咧嘴,蚂蟥出来了,血汩汩地流,蚂蟥分泌一种抗凝素,伤口不会愈合,最后我用酒精消毒,贴上了疮可贴。同样小玲的双腿也被几蚂蟥蛰得鲜血直流。
门巴人家里没有开水,招待客人全是黄酒和白酒,人人家里都有一套酿酒的竹筒工具,门巴人没有喝茶水的习惯,每天都喝大量的黄酒,酒是由苞米酿成的,村子周围的山坡上可种苞米和蔬菜。听说这里有的人家一天能喝掉30公斤的黄酒。晚上吃饭,门巴女人给我们温黄酒,倒了一大杯,递到我手里,我虽然对门巴人的酒很提防,但是看到她善良的目光,我就一饮而尽,更何况这一路是生不如死,喝了又何妨!在这里我学会了不少门巴语,最先学会的一句就是“必,阿木啦,阿米希啦。”意思就是“腿疼啊,疼死我啦”,这句话我会牢记一辈子的。
我喝了几杯黄酒,一个小时后,衣服和鞋子全干了,门巴女人在用一个类似于沙锅的黑槽子给我们做米饭,我拿出罐头,又用当地的野菜熬了一锅很辣的菜。我吃了三碗干米饭,就着辣菜和罐头肉,吃得饱饱的。说起明天晚上就能到达县城了,心里就宽慰了许多,但门巴女人告诉我,明天的路是最难走,还要走蚂蟥山,蚂蟥更多。
晚上我和小玲睡在地板上,屋外下着大雨,但屋里暖和干燥。忽然那么接近她的感觉,感到她就躺在自己身旁,身子就贴近着自己,心里也油然而生一股幸福之感。这种感觉美妙无比,腿是痛痛的,身是暖暖的,心是痒痒的,感觉是麻酥酥的。
第二天 早上起床洗脸,外面还下着雨,木楼的屋檐上流下的水被引进一个木槽里,然后流到屋外楼梯旁的一个大木桶里,他们家就是用雨水作饭生活。
早饭后,我和小玲一起冒雨上路了。下山路多在山涧中穿行,路湿滑难行,这一天的行程艰苦,路很难走,全部都是丛林中的石头路,只有1~2米宽,雨后更加湿滑难行。 上午我们又钻过了一片杂草后,遇到了断路,长50米,宽约1米,左侧是一个深渊,右侧是崖壁。不时有石块从山顶上滚了下来,我们要不停的躲闪。
中午11时,前方一个断崖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路是一条在山壁岩石上开凿出来的道路,700多米长的路游丝般地悬在崖上,上面是倾洒的瀑布,万丈深渊下是雅鲁藏布江河,河床被茂密的树林挡住,只听见汹涌澎湃的涛声,开凿的路极其狭窄,路宽1人,极易发生危险。
由于连着下大雨,这里发生了泥石流,山顶的乱石和泥土过一段时间就随着淤水轰隆隆冲下一批,怎么办?我说必须冲过去,利用泥石流间歇的几分钟。好可怕啊!要冲过这100多米的泥石路,谈何容易,脚下全是活动光滑的石头和淤泥呀.小玲问:”要是走到中间,山顶的石头又提前冲下来怎么办?还不被砸死?”我说:“只有这样了,等一会,我先冲过去,你等第二批石头落过后再冲。”我打头阵,其实我是第一次走这里的路,心里其实没谱,又一批黄牛一般大小的乱石滚落下来后,我向山顶望了望,确认已全部落下,然后急速踩着这些大石头向对面冲过去,踉踉跄跄,几欲摔倒,好!终于过去了。停了一会儿,第二批石头滚了下来,我心里有底了,要冲过去,时间上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稳定一下砰砰乱跳的心,冲了进去,脚不时地从石头上歪斜到泥浆里,我用力抽出来后再跑,突然听到小玲在尖叫:“快点,石头下来了。”同时耳边又传来那令人心惊的轰鸣声,抬头一看,啊,啊!石头已经滚落到半山腰了,而我离安全区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我深一脚浅一脚拼地命狂奔,腿也不瘸了,我只知道石头正向我滚来,我只知道快跑一步算一步,等最后一脚跨到安全区上,一块电视般大小的石头在距我身后一米处疾驶而下,瞬间滚进烟雾缭绕的雅鲁藏布江里去了,飞溅起的泥水打了我一个趔趄。真玄啊,我瘫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气,根本懒得理会腿上的那些蚂蟥了。
我们吃了些干粮,又出发了。向着下游走,小路在河谷右岸的半山坡上,坡很陡,路很窄,只有二三十公分宽,是条牧羊道。我协助小玲着向上攀登,几乎是手抓着岩石和草根向上爬。有些地方,坡陡路滑,我只有我先爬了上去,放下绳子,再把小玲拉上去。脚踩在泥泞的路上非常滑,不小心便会摔倒。雅鲁藏布江在我们的左侧,浓雾遮挡着,深不见底,只能听到江水的咆哮声。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若滑下去,就得只能到墨脱去打了。
我们翻越右岸的一座高山。去雅鲁藏布江的天竹桥,这座山高约三、四百米,几乎是垂直。到了山顶,可以看到雅鲁藏布江,我们又沿陡峭的山坡爬下了山,又走了约2个小时,前方又没路了,我左右看了看,只有钻藤草,向上爬。我们钻过藤草,到达一个了山坡,这里的山也被大雨冲垮了,不同的是,这里全是泥山,没有石头,雨水冲过后,已经是黄泥裸露。
到近天竹桥我们得通过5段塌方群,对泥石流的恐惧使我们在通过每一个滑坡时都加倍小心。海拔在继续下降,下坡的路较多。有时不由得快步跑起来,象是有股力量推动着,促使你冲下山去,一面是山,一面是万丈深谷,不注意控制很容易滚下山谷。
由于小路上有层稀泥,非常滑,我们行走的速度较慢,尽管非常小心,我们还是不断有人摔跤,浑身上下粘满了泥水。接连翻过三四个山梁,我们又爬上一座山坡,在左侧远处,隐隐传来阵阵的流水声,我们以为就要接近天竹桥了,小玲便欣喜的冲下山坡,我落在了小玲的后面。 这个山坡较陡,只能侧着身体向下走,山坡上缓下陡,真要滑下去,不到坡底肯定停不下来,下面就是密林覆盖的悬崖,崖底是白色烟雾笼罩的雅鲁藏布江,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峡谷,掉入江中。到了中间,随着坡度变陡,走在后面的我突然看见前面小玲左脚下的石块一滑,我的心揪了起来,她背着包的身体向一边倾斜跌到后就开始向下面的悬崖滑去了,此时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想冲上去抓住她,但已经晚了。小玲身背40斤重的背包,她身体轻,背包重,小玲背包连人一齐急速下驶,我只听到她尖叫一声,人已掉入悬崖,“喂,喂,小玲....”我站在山坡上大叫,回应我的只有咆哮的江水和哗哗的雨声。
无论如何,我也要下去,我要找她,我把背包拴紧,下到悬崖边上,然后,我手紧紧抓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悬崖峭壁下爬去,我一边小心地向下爬去,一边发疯地大喊:“喂,喂,小玲,小玲..”
天色阴暗,在凄凉的秋风中,在瓢泼大雨里,我一阵心酸,极度莫名的难受和恐惧感觉袭击我全身,也不知这样向下爬了多远,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侯,忽然我听到了下面有微弱的回音,她一定是挂在树上了,一定是的,我把背包丢在一边,找一根木棍拨开下面的树叶树枝,啊!一棵大树丫刚好挡住了小玲,她距离上面约有4米左右,怎么办?我忙解开绑腿,把两根绑带接在一起,有6米多长,我又连叫几声,小玲回应了一下,我问她摔伤了吗?听到她说:“先休息一会儿。”我告诉她一定要坚持住,把背包丢掉,我马上用绑带拉她上来,她回答说不能丢背包。
又过了10分钟,我在绑带上拴了一块石头慢慢系了下去,小玲接到了绑带,艰难地卸下背包,用绑带拴牢,我感到绳子抖了几下,听到一声:“好了”,透过树叶间隙,依稀可以看到背包已经拴好了,我就开始向上拉,中间拌住了几个树枝,我先缓一缓,然后用力一提,终于把背包拉了上来。我脚下的土石有些松动,忙换了个落脚点,在脚下又垫上几块木头,我把绑带又丢了下去,这一次是拉人,我大声叫着,让小玲把自己拴牢,很久之后,我听到下面叫了一声:“好了”,我小心地向上拉,终于,小玲安全落地了,她很有办法,象日本象扑手那样,用绑带把自己臀部拴住,双手还一直紧紧抓住绑带,她浑身是黄泥巴,满脸是泥水并渗着几道血迹,上了岸,小玲一句话也不说,面色刷白,目光呆滞,她看起来是多么无助啊!我看着小玲脸上痛苦的表情,难过地对小玲说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以为她会大哭一场的,但她没有。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小玲忍着痛楚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可眼眶还是一阵灼热,双眼热乎乎的。伸出手臂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小玲的手和脸冻得冰凉,她的脸颊贴着我的耳边,靠得那么近,让我清楚地感觉到她每一次沉重的喘息和起伏搏动的心跳。很久很久,小玲趋于平静,
我把小玲扶到路旁,替小玲解下绑腿,费力地脱下鞋子,卷起裤脚。我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眼前露出了小玲惨不忍睹的小腿,血肉模糊地沾在了一起,血水顺着脚落在地上。我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我从背包里找出消毒水和云南白药,我裹上棉棒,倒上消毒水,轻轻地清除伤口处淤积的污垢,然后开始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消毒水的迅速收缩会使伤口产生剧烈疼痛。我看到疼痛使小玲猛的收缩了一下,小玲忍着穿心的剧痛,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接着撒上云南白药,覆上纱垫,最后用胶布固定。包扎好伤口,我又取出两粒先锋6号让小玲吃下。
我拿出一袋巧克力给她吃,以补充体内热量。接着我们开始收拾腿上的蚂蟥了,比昨天的还多,拉起裤筒,腿上血水一片,血泊中侵泡着一些蚂蟥,我一条一条地拉扯着,扯不下来,就同时点燃几支香烟烫,烫着蚂蟥也同时烫着我腿上的肉,皮肤上冒着烟,不知是香烟的烟还是烧肉的烟。我们重新扎牢绑腿,继续赶路。我把小玲的背包也要过来背上,80斤的东西象泰山一般重,我感到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只有从骨头缝里传来的刺痛,才使我意识到还有腿脚存在。小玲一条腿已经瘸了,稍微动一下,就会产生钻心的疼痛,我也有点虚脱。小玲一路咬着牙,紧皱着眉头,还是坚持走在后面,大约10分钟左右我们就得站着休息一会,不能坐在地上休息,一坐下来,腿就会慢慢恢复知觉,一恢复知觉就疼得要命,所以是千万不能坐下的。 我砍下一枝树藤作木杖,让小玲柱着以减轻脚的疼痛。很多时候我根本无法相扶,小玲只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还有28公里的山路等着我们,脚下这条崎岖的小路,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好象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小玲,却无法停下脚步来凝视身后这位步履维难蹒跚前移的姑娘,只感到眼眶盈盈。我觉得自己好象开始喜欢她了。
终于到达了天竹桥(也叫藤网桥)了,就象大渡河上的铁索桥一样,这座桥长约200米,只有两根大拇指粗细的钢索分系在江两岸,用竹子皮围成一个高约1.5米椭圆,缠绕在两根铁丝上,人踩着竹皮过去。我上了桥,就如同进了一个网状的颤颤抖抖弯弯曲曲的圆笼子里,有些地方竹皮已经绽开,露出大窟窿,走在上面,一颠一簸的,越到中间摇晃得越厉害,令人心惊肉跳的,我真担心发锈的铁丝会突然断掉,跌入咆哮的雅鲁藏布江里。 走在摇晃的吊桥上,谷风强劲,吊桥被吹得丝丝作响,如荡秋千,摇摇欲坠。由于在桥上我不能扶她,小玲几乎是爬着过桥的。
爬过天竹桥,小玲要回了她的背包,我们开始爬岩,江的这边全是大岩石,上面有角有棱,不用担心会滑下来,但绝不可以向下看,一看就头晕,下面是滚滚的雅鲁藏布江和坚硬的大青石板。
过桥后是一段很长的上坡路,穿梭在松林之中,小路曲曲折折,上下坡很多,绵绵的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倾倒下来,小玲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履变得勉勉强强,踉踉跄跄,山路实在是太窄太陡,前进更加艰难。我们在一块可避雨的石崖下休息了一会儿,又顶着大雨,踏着深渊向墨脱走去。我们又走了近三个小时,在雅江的一个拐弯处透过雨雾,终于隐约看见了对面山顶一个竖立的铁塔,这就是墨脱县电视台发射塔。
晚上历经磨难终于到达墨脱县城,晚上住在县政府的招待所, 房间里面又湿又潮, 放下行李,脱下肮脏的衣裤扔到盆里泡着,捕捉蚂蟥,用凉水冲洗全身,换上唯一还干爽的迷彩裤,然后和小玲出去吃饭,小玲也换上的一套干衣服,我和小玲胡乱地吃了点东西,此时小玲显得非常疲累,面色苍白,她告诉我现在她脚痛得十分严重。饭后我们回到房间,挂在天花板上那盏散发橘红色光芒的灯泡微微地摇动着,我帮她用热水泡了泡肿胀的脚,又取出两粒先锋6号让小玲吃下。小玲很快钻进了里面那张床的被子里,我也钻进了被窝想睡,可是被子里外都湿得发粘,根本无法入睡,窗外的大雨还在哗哗下着。就要快睡着了,突然小玲轻轻地说道:“我现在腿疼得很难受。”我忙转过脸向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小玲哼了几声,说:我帮她盖好被子安慰她,但我实在也没什么办法。
沉默了一会,小玲脸上的表情很特别也很认真,轻声说:“你过来抱住我,好吗。”我探过身去抱住她,她也搂住了我,她的头枕在我怀里,我就这样抱着她,小玲比刚才好受一些了,借助外面的光,我看到她低垂诱人的短发,她双眼微闭,露出长长的睫毛,此时不禁蒙生出想吻她的念头,但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做。这时小玲突然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我说:“你说,如果我们能永远象现在这样多好啊”。我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只是低下头,我没回答,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小玲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又闭上了双眼,眼角里流出了晶莹的泪珠。
一夜没有睡好觉,清晨醒来,我的头还有些沉。走出房,这时天出奇的好,竟然有蓝天显现,又挂上了几缕薄薄的云彩。这种天气在墨脱并不多见。墨脱坐落在雅鲁藏布江边一座不高的山顶平台上,被田地、树木包围着。其实墨脱没有县城,县城只是一个称谓而已,或者说是政府办公地地方,这里只有几十个房屋零落在山坡上而已。
第二天小玲的腿没有昨天那么痛了,可仍旧肿胀的厉害,我开始外出觅食了,有三个外地人在卖牦牛肉,17元/斤,我打算买肉煮汤给小玲花补一补,于是我买下了2斤瘦肉回到招待所,回来时看见我看见小玲正抱着大盆在正午的阳光下洗衣服,她把我昨天脱下的泥衣也全部拿去洗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到招待所的一间烧火房,我把水添上,加上佐料,放进去肉块,生起了柴火。足足炖了一下午,牦牛肉已经煮熟,我打开锅盖,晚上,我和小玲吃上了喷香的牛肉喝上了可口的肉汤了,还喝了自带的3两白酒。
在墨脱休息了三天,小玲的腿伤也基本好了.我扶着小玲上街去邮局给家里打电话。路上看见一个漂亮文静的藏族小姑娘坐在路边一家商店的柜台上晃着脑袋低声地唱着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小玲走上前和她和蔼的打招呼。小姑娘没有说话,带着满脸的稚气笑的清新悦耳,一缕头发顽皮地从额角滑落,脖子上的那串松耳石把整个脸映衬的无暇而可爱。此时小玲的嘴角挂着微笑似乎已经忘记了腿上的伤痛,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快乐的姑娘。
下篇 走出雪山
第四天,我们离开墨脱,沿嘎龙藏布江继续向波密行进,中间要翻越海拔4500米的嘎隆拉山。中午达到108K,这是从波密进入墨脱县的公路终结点,有村庄,村里有小卖铺、住宿点、录像厅等,我们短暂的休息一下,顺便补充一些能量。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此地还可以住宿,小玲说“如果我们今天不到到80K该多好,那我就可以停下来在这里美美的睡上一觉了”。可是没有如果,小玲还得和我一起向前走。离开村子好长一段距离,小玲还在回头向它投去我留恋的目光。晚上到达80K,虽然从80K处便有了公路,但我知道在这个季节不会有汽车经过这里,如果有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小玲搭便车离开这里,而不再经历后面的磨难。没办法,还是只有继续用我们的双脚丈量这片神奇的土地。嘎隆山要到8月才开山,目前仍被雪封,但门巴族人已经可以走小路翻山口进出墨脱。我竭力想找到几个门巴人来打听情况,如果运气好,还可以跟他们一起走,但没有成功。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离开80K,跨出了通向嘎隆拉山的步伐。前方的道路如何?我们都没走过,仅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大致的路线,我和小玲仍背着大背包,拄着拐杖,一步步朝雪山深处走去。走呀走,那郁郁葱葱的森林开始渐渐地消失,白皑皑的雪峰正列队而来。
下午两点钟,我们已经走完三十多里路。在一个水溪旁,我看见一辆锈迹斑斑的推土机,机体上的落叶和浮土告诉我,这是一辆被遗弃了多年的老家伙。 我们在此休息.我们放松地平躺在溪边的碎石上,闭着眼静静地呼吸着清新而稀薄的空气。这是一种独特的享受,身心与自然融为了一体。也许,这是我们走出墨脱全程的最后一次享受,再往前走,就开始进入了冰雪世界。
半小时后,我们又出发了,穿出一片高原森林,树木渐渐稀疏。下午5点,我们开始登山了。傍晚,远处的雪峰在夕阳的涂抹下变得金黄透亮,雪峰山腰则一片橘红,色彩不停地流变着,构成最美妙的图画。我们不忍离去,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直到雪峰山尖被染成了红色。
晚上六点半,我们到了嘎隆拉山下。寒风卷着碎雪在山谷乱窜,伴随着刺耳的怪叫声。小玲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帽子戴在头上,帽子的两面是用围巾缝织在一起的,戴在头上可以把头和脖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两只眼睛。我们走进积雪里,踏着掩埋脚背的积雪,一步步地朝雪山深处走去。前方被连绵的雪峰遮挡,一座雪峰变戏法似地移到了身后,新的雪峰又冒出来。公路在右方盘旋而上,消失在一片白色之中。我试图用肉眼辩认哪个隘口是可以通过的嘎隆拉,但很快发现这是徒劳。因为隘口处都是陡峭的冰川,上面根本没有任何路迹。晚上八点,我们到达一座雪峰的半腰处,翻过眼前这座雪峰就可以看见嘎隆拉山垭口了。公路在一处转弯处彻底消失了,一个60度的倾斜冰坡使得路在此成为终点,除了后退无可选择。那里有一尊巨大的石崖,路旁有几间极为简易的木板屋,这些被人们遗弃的木板屋在寒冷中顶着碎雪,使人感到凄凉悲怆。我走进破木屋,屋里还铺着一排湿漉漉的木板,一看便知开山时节这里曾住宿过进出山口的背夫或民工。
我决定沿公路一直上去再说,天开始下雪,但碰到身上就化了,公路两侧尽是未化的积雪-更恰当地讲是冰。天地间一片灰白,风刮了起来,很冷。我在路边的平地上搭起帐篷。雪渐渐停了。饥渴难耐,此时我们最大的愿望便是吃顿热饭。找了一大堆枯木枝,大都是因下雨淋湿了,把一个打火机用坏了才生起一堆火来,我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架上树枝点燃火开始煮饭。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雪崖照得通红,大火将我们烤得暖乎乎的。借助火光我解开小玲腿上的包扎带,仔细地看了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在红红的疤缘处还渗着星星血迹。我为她重新上了一层药膏,慢慢包扎好。
我和小玲钻进睡袋,我把唯一的那条毛毯给小玲盖上,由于轻装,我们只带了一条毯子,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声音似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我就要快睡着了,突然小玲轻轻地说道:“这次的经历真是很难忘,但我这几天总有一种感觉,我们越往前走,我觉得你离我就越来越远了,你觉得今后我们有没可能再次走到一起?”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玲,小玲知道我听见她的话了,我思考了一阵,慢慢地说:“我想我们是不可能的,说心里话,我很高兴能同你相识,共同走过这么艰险的长路,但是。。”.“但是什么?”小玲的声音明显有点失望。我继续说“因为一旦我们回到现实中后,你可能不是现在的你,我也可能不是此刻的我了”。我接着说:“人总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觉得可贵,但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会存在很大的差距的啊”。听了我的话,小玲沉默下来,叹了口气;说“是啊,这是一种缘份,但缘份又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啊。。。”。通过十多天来的接触,我感觉到小玲是个很优秀很可爱的姑娘,我相信如果是在城市里,一定会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喜欢她,追求她。我一直很奇怪小玲为什么会来走墨脱的,后来她告诉我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至于墨脱,她还是到西藏后才弄清楚在哪里的。从进入墨脱的第一天开始,她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还要承受很大的风险,甚至是直接面对生与死的危险。一次在路上我问她这个问题,但她却以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不会以为是因为我喜欢你吧,把你美的”。看到我有一丝尴尬,小玲又笑着说“本姑娘是出于同情心才决定来照顾你的,怕你一个人走会太孤独,太危险,于心不忍啊”。有一次,小铃神态严肃地问我:“我和你一起出来,你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吧?”我没有回答,小铃又接着说:“你相信吗,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以前我从没想过会单独和男孩子出去旅行的”。一次小玲对我说:“我一直都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爱上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我真的很欣赏你这种类型的男人。”我好奇地问:“为什么”她说“沧桑沉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很容易喜欢上他们”。其实我已经听懂了小玲的意思,面对一路上小铃多次试探性的言语,我只能保持沉默,更多的时候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至今不知道当时的那些猜测对不对,因为从没有向小玲求证过,我不知道当时的那种态度是否已经深深伤害了小玲,现在想起来觉得心里很内疚,我也不知道如果以后一直和她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无论如何,今天我更希望小铃能够理解我当时的那些想法:其实我也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但我知道小玲年龄还小,我和小玲的经历和环境也有很大的差别,小铃是一个富有热情的人,我也一样,但我知道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东西可能是我们永远无法超越的。我当时的拒绝正是为了对小玲的未来负责。在别人眼里我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作为一个男人,为了不伤害你所爱的人,有时必须控制和压抑自己的情感,这其实是很难做到的。但我真的不想伤害小铃。我就是这么想的。但小玲当时并不知道我想的这一切。
我合上眼沉沉地睡去。不知是海拔偏高还是气温下降,半夜我明显地感觉到呼吸困难,我使劲翻身坐起来,外面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彻底熄灭了。小玲裹着毯子紧靠着我熟睡着,寒冷似乎还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我看着身边的小玲,怀着对明天翻越嘎隆拉山垭口命运未卜的担心,心里想:自己的现在体力和精力都也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照顾好小玲,一定要安全地将小玲带出墨脱。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看看时间,才早上三点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捱到了天亮。
天空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亮开,团团白雾正朝巍巍的雪峰之巅飘去。我睁开眼,拉开帐篷,帐篷外面的天地似乎已经变了模样:大雪覆盖的山峰,昂着头颅傲视深深的雪谷,一束金色的阳光正好映在雪峰尖上。我摇了摇僵硬的头,定睛细看,帐篷上有了厚厚的一层白霜。我坐起身,叫醒小玲。小玲的整个身躯和头颅都深深地藏于睡袋中。她钻出头来,眨巴着迷惑的眼睛望着我:几点钟了?我大声地叫小玲快起来,已经七点钟了。小玲从睡袋里爬出来。我对着茫茫雪山深深地呼吸着,一股白雪特有的气味迅速潜进肺腑。我不停地活动着四肢,让体内的血液加快流动。我站在转着身子四处寻望,太阳悄悄地冒出头来,把山谷雪地照得通红。然后我告诉小玲今天是大太阳,“哇!没有风暴。”小玲兴奋得左手紧握拳头朝空中猛然一挥,几乎跳起来。我见小玲如此激动,也咧开嘴笑了。据介绍,天气恶劣时,嘎隆拉山垭口就会起风暴,这时翻越垭口将是极其危险的。随后我又补充了一句,关键是看垭口有没有风暴,有时阳光普照山谷的时候,高耸云端之上的嘎隆拉山垭口正在下冰雹。我的这句话真实地反映了高原雪峰的特征,使小玲迅速地冷静下来。但我知道还有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要赶在中午一点以前翻过垭口。时间晚了,就没时间下山了,这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嘎隆拉山的另一面同样是冰雪天地,一个生命如果没能按时走出这个严寒缺氧的冰雪世界,会永远倒在那里。
阳光穿破云层射向嘎隆拉山顶。看看时间,已经九点整。我们朝嘎隆拉山峰膜拜了一下,希望得到众多雪峰神灵的庇护。然后,背起行李包,小玲又戴着她那顶帽子,还把毛巾围在脸上,透过毛巾的缝隙在雪中行走,只露出两个眼睛,再戴上墨镜,我也取出墨镜戴好,我走在前面。小玲拄着拐杖紧紧地跟在的后面。我知道,离嘎隆拉山垭口还很远很远,现在我们攀越的这座雪峰连山顶都看不清楚。我们拄着拐杖朝嘎隆拉山垭口前进。随着海拔的升高,心跳猛烈加剧,感觉头有些晕痛,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人出现了飘逸的幻觉,这是严重的高山缺氧反应,也是身体严重不适的危险信号。只能喘息片刻,让狂跳的心渐渐平静。
终于我们登上了离嘎隆拉山垭口最近的雪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看远方的嘎隆拉山垭口,再看看身旁的小玲。翻越海拔4700米的嘎龙拉山的路极其陡峭、湿滑,不论怎么走,都必须要从冰雪坡上通过,而唯一比较平缓的雪坡却是两山之间被不知多深的积雪填满的沟谷。也许下面是深达百米的冰雪,但也许下面是空的。
上午十点,终于看见了远处隔着一条深深雪谷的嘎隆拉山口。我右手握住插进积雪的藤拐杖,左手摘去太阳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睁大眼久久地注视着前方的嘎隆拉山垭口。从太阳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十几座雪峰紧紧地相靠在一起,可以清晰地看见七个醒目的垭口。据当地人介绍:嘎隆拉山垭口是从左面数过去的第二个垭口,其余的垭口翻过去后均是万丈悬崖,翻错了垭口必死无疑。我用左手指着前方的峰垭大声对小玲说道:就是太阳照着的那个垭口,第二个雪峰上的那个垭口,就是我们要翻越的嘎隆拉山垭口!小玲抬起他那被帽子和毛巾紧紧包裹着的头颅,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也朝远处寻去。
嘎隆拉山垭口上阳光与白雪碰撞出的光芒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眼睛,忽然使我的眼睛迸出无数光斑。我摇晃着身子,瘫坐在积雪上,紧紧地闭着发痛的眼睛,双手捂着脸。我意识到那是雪山垭口反射出的阳光射伤了眼睛,我赶紧埋下头,等着视力的恢复。同时大叫小玲快戴上墨镜。据说,翻雪山不戴墨镜眼睛要瞎,我们要行进的方向正好是顶着阳光与白雪交汇的方向,若不戴墨镜,眼睛受到这种长时间的刺激其后果非常可怕。我的眼睛慢慢地恢复了,透过墨镜又可以隐隐地看见了色彩斑娴的山峦、雪峰,看清了嘎隆拉山垭口。
这里的岩石缝中生长着许多雪莲,有的仅长出小的嫩叶,有的已有一尺高,半开着花儿,雪莲是这里的唯一植物,行长期较短,且只生长在这样的海拔高度以上,不畏风雪严寒,一棵棵傲立风雪中。雪莲是非常好的草药。我随手采了一只,但没有放进包中,此时的状况,已不想再给自己行包里增加任何一份重量。
前面出现一条约一百米长的山脊边缘,我们的左面紧贴冰崖,脚下是厚厚的冰层,一串串粗大的冰柱悬挂在头顶上,冰道的右面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我仔细地观察着这段不足一米宽、似老虎嘴的冰道:亮晶晶的冰层将崖道紧紧包裹着,光滑的冰面上凹凸不平;冰道的左面没有任何可抓攀之处。我不敢贸然走上冰道,可这是惟一的路啊!
在我们的脚下,云团起伏升腾,连成一片,如浩瀚的云海,渐渐朝山峰间涌来。我紧张起来,这是风雪即将来临的信号。不能再犹豫了,遇上风雪,我就翻不过嘎玛山垭口了,会冻死在山上的。我背包内翻出衣服包在小玲和自己的胶鞋上,增加鞋与冰面的摩擦力,背着行包,极为小心地踏上冰面,我们用拐杖在一点一点地拄着走。我在前面走,小玲跟在后面,但小玲还未走出三十米,就喊双腿就发软,而且一个劲地抖,最后,我叫她干脆跪在冰道上,将行包给我,她慢慢地爬行通过。
离嘎隆拉山垭口仅有二百米远的距离了。山口两侧极为陡峭,近乎垂直,只有隘口处插着的两根竹杆证实了人类的气息。嘎隆拉山垭口就在前方,我已能清楚地看见垭口两端竖着两根木柱,这两根裹缠着白色哈达和经幡的木柱已被冰层包裹得严严实实,成了两根粗粗的冰柱,这是嘎隆拉山垭口的标志,也是保佑翻山的路人平安的吉祥物。
临近山口,雪越来越深,行走更加费力,小玲每走几步,就得喘息很久,我就停下来等她,自己也借机气。小玲弯着腰用拐杖顶住自己的胸膛,似乎一步也走不动了。我的腿也麻木了,右腿一打弯便紧抽的疼痛。上下坡时,腿会吃不住劲跪倒在岩石上,不知摔了多少跤,双膝已不知是什么感觉了。这是一段难以想像的险途,每向前一步,都得全身心地投入,不得有任何闪失。
忽然,一阵轰轰隆隆的炸裂声从雪谷中传来,我惊异地转过头去,大面积积雪排山倒海般朝深谷坠去,雪浪似万顷波涛,吼声如千雷齐鸣,巨大的雪崩持续了十几分钟。雪浪雾气从深谷中升腾蔓延,很快这种由雪组成的雾气将深谷填满,奇异狭长的雪谷消失了,消失在滚滚的白浪中。填满深谷的雪雾,随风一波又一波地朝雪峰之颠涌去,场面非常壮观。在惊异与激动中,我发现两小时前我所走过的雪道已经面目全非。
我们已经不可能再行走了,沿垭口途中积雪已经掩埋到膝盖,厚度超过一米五,陷进雪中的腿根本无法抽出来,身躯在积雪中慢慢下陷。也许前面的积雪越来越深,这样走下去,我们会被积雪活活掩埋掉。我将自己的背包压在胸前,绑带的一端系在我的腰间,另一端牵着小玲,一点一点地朝前爬行,耳旁是心脏猛烈的狂跳声和踏进积雪里发出的咕咕声。我的手掌很快失去了知觉,随即膝盖以下的脚也失去了知觉,每向前一步,都得费劲地扯掉衣服与冰的粘连,这是海拔五千多米高的雪原,每前行一步,都是生与死的考验!就这样爬过了冰道,但我们不能作任何喘息,必须不停地运动,否则寒冷将伤害我们的身体。还剩下短短的几十米距离我们朝垭口靠近,再靠近……的胸闷、头昏、呼吸困难,我看到小玲一次次地紧闭双眼,将红肿的手放在胸前,张大嘴喘息、再喘息。
离垭口仅有十米远了,透过亮晶晶的冰柱体,缠绕在木柱上的白色哈达和经幡清晰可辨。我告诉小玲,翻垭口的时候不能坐下来喘息,有的人就是坐下来喘息时窒息而死的。无论如何,身体不能停止活动,否则会被冻伤而渐渐昏迷。爬行中,我的手套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垭口上,咆哮的寒风竟奇迹般地停了。万般小心地一步步挪到了山口处,最后的十多米是近乎垂直的陡峭雪坡,上面有人工挖出的脚窝,但我们不敢仅凭这脚窝爬上去,因为身后的大背包使我重心偏后,一旦失足,后果不堪设想。我和小玲每走一步便要把杆子深深地插进雪里,慢慢地挪到了山口。我知道,我已经爬上嘎玛山垭口了。直到最后一步,我才真正的看到嘎隆拉。
中午12点,我们终于登上了海拔4300多米的嘎隆拉山垭口。这是封山时节的嘎隆拉山垭口,是墨脱通向波密海拔高度最高、道路最危险的地方。蓦然,胸中猛烈地狂跳起来,心中的快乐难以言喻,我大叫了几声。我慢慢地跪下来,解开了系在腰间的绑带,将小玲一点一点地拉上来。小玲上了顶,她没有结开绑带,乌紫的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几分钟后,突然“哇”地一声,她扑到我身上,号啕大哭!我紧紧搂住她那消瘦抽搐的双肩,突然也泪水难抑。终于走过来了,我感到了走到生命边缘的无奈和重获新生的难言.几天来,小玲和我一起,翻山越岭,钻穿密林,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可怜的女孩! 很久很久,小玲止住了哭声。
回望走过的道路,雪道上留下了长长的爬行痕迹,从山腰曲曲弯弯朝高处延伸,一直通向峰顶。垭口的另一端,覆盖着千年积雪的山峰依然雄伟,山峦半腰裹着厚厚的云雾,山下右前方出现了三个很大湖,巨大的冰川从山顶直滑向湖中。三池银光如景的湖水并排依偎在一起,雪山挺拔的倩影倒映其间,一片片轻云在脚下浮动,漫山遍野盛开着雪莲,就象展开了一卷斑斓柔媚的彩墨画。这便是我们的下山之路,依然充满着曲折和艰辛。山口的另一侧是一条细长的平台,挂满了经幡的玛尼堆上一些人民币被小石块压住,这是过路的门巴人用来敬献嘎隆山神的。为表虔诚,同时也表示感谢,我也压上了一块钱。越过隘口我们已踏出了墨脱的地界。
波密一侧下山的小路清晰可见,但走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来到了嘎隆山的山脚。一片雪峰环抱的牧场,左侧的小山坡上有一座喇嘛庙,牧场上有一些藏式帐篷,几头牦牛闲放着。喇嘛庙里也没人出来。已经下午5点了,我们还在不停地下坡,腿几乎已不是自己的了,回头望去,嘎隆拉显得又高又远,可前面的路仍看不到尽头。在一处坡面稍缓的地方,我碰上了迎面而来的两个门巴汉子,我有些激动,总算又见到人了。他们也停下来,年长些的一位用不太标准的汉话问我们是不是走过来的,年轻些的则掏出一瓶川曲喝了两口后递给我。他们告诉我:再下一个钟头就到公路了,而公路上一个叫53K的地方有幢破房子,可以避雨生火,甚至搭上到波密的车。
我再一次抬起头寻望嘎隆拉山垭口。傍晚的太阳将远处的雪峰照映得金光灿烂。雪峰依然美丽,我开珑始忙着拍摄这些多姿的雪峰。这些雪峰都是南迦巴瓦峰山脉,蜿蜒起伏,很有特色,永远也不会融化的白雪将山峰深深地裹住。此时,垭口雪花飞絮,云雾缭绕。我寻视着四周的雪峰,心中溢出一股敬畏感。
往下的路依旧十分陡峭,又走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又见到了公路。这时的我们已经快站不住了,每迈一步都感觉两腿发麻,难以支撑,值得庆幸的是没走几步就在路右侧见到了塌了一半的破房子-已废弃的原53公里处养路站。
我们终于到达了通汽车的道路。在这里我们等到晚上7点钟才搭上一部去波密的军车。“今晚有热水可以洗澡吗?”小玲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也许有吧”我对她说道。“洗了澡,我要马上换件干净的衣服!”小玲兴奋说。如果现在一个女孩祈祷的只是用热水洗澡,能穿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我想,如果没有她,这条路我也会默默地独自走完,但有小玲的陪伴,给这条原本孤寂苍凉的行程带来了很多温馨,后来每当我从电视、书中看见墨脱时,我总是会想起当时一个叫‘小玲’的女孩。
车开了约两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从下午7:00至晚上9:35,五十公里走了近三个小时,晚上9点32分,暗红的天空正在失去光泽,波密大桥出现在我的视觉中,插在桥面上的白色经幡正随风飘荡。内心的狂跳令我头昏目眩。经此段的河流宽阔、缓慢,隐隐地折射着水波的光彩,远处是起伏的山峦。晚风掠过,渗溢着清新的草木的气息。
晚上到波密地区宾馆,我们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床的温暖,只记得那天晚上睡觉时,小玲抱着她自己的被褥,不停地在床上打滚,口中兴奋地喊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我不吃不喝,明天要睡上一天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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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ill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