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
我随时代的变化,去了云南,在昆明,在僻远的村子里下乡,插队,做知青,睡茅草屋,啃红暑,奋臂举了红本子喊人民万岁,用半天时间换思想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白日里男人和女人在烈日下当头晒挣工分,有工分才有饭吃,夜里抱了那时月不准看不能看偏想看的翻译本在一豆煤油灯下仔细辨认,小心翼翼,那是些可以燎原的火星,
我叫好群,父亲说,只要我做一个好的群众。
扎了两根麻花辫,垂到胸前,黝黑的。穿的确良的白衬衫。
那辫子卖了五毛钱。
70年代。
一场“革命”结束,人们争相向往城市,用着各种方式和手段。是了,乡下没有他/她留恋的物事,早上的起床号犹在耳边着响,催命催命。生来的性子,造就的命。每天,他/她们从我身边飞快擦过去,跳上军绿的卡车车厢,向这块土地向这过去挥舞着相同的帽子。言下是去你的吧。我想。
喊过什么,泪流满面。
我留下来,这里有疼我的老阿妈,我叫她母亲,她的女儿是我唯一的朋友,直至而今。有爱我的我爱的不爱的人。
年代末,被调回大而脏的城市。
命运让人措手不及。
没点防备。
那时,没人说红旗也能下蛋。
人们用三件套来当作小康的标准。
80年代。
回到城市。开始有人说话,说,那女人抛下了当初照顾她的那个男人。我笑笑,继而嫁给了他。我不爱他。有些事是不喜欢也得做的。你做了什么不喜欢但还是做的事。名声比生命重要吗。一直不懂。后来明白了。付出有偿的代价,给了两年的时间。我好动,他好静,人们说需要互补,是吗,先天的缺陷吃什么也补不回来。在一片惊呼声和指点里离婚。人群这样指代我,——“哦,就是那个女人。”
我要的生活。与你无关。
找到爱我的我爱的人,嫁给了他。没有要孩子,有孩子就有责任。不要。承担不起一个生命。那年,母亲气得捂着心口喊疼。
彩色电视机传延开。
90年代。
大浪扑面。一切像洗牌样不可预测。你有怎样的底牌。那些在回城潮中回来进了工厂的人们用自身写着下岗的字。再见便是惘然。在市场的水里扑腾。更多的新概念搅混这水。欺骗与诚信同在。有人算计人,有人被人算计。做我想做的事,与丈夫各不干涉,保持适度距离。爱他/她,就给他/她自由。很是庆幸。
00年代。
厉以宁教授说,鼓励居民购买第二套住宅。
我在网上找旅行的资料,在每月外出,背了帐篷睡袋在野地里曾流血的古战场上扎营,摄影包里的老NIKON是我的宝贝,上面有我的指纹印迹和气息。三峡快淹没完,计划着去穿过从奉节铁柱溪至巫山青莲溪65公里长的古老栈道,云阳的张飞庙可以移,这些始建于清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的悬崖上的道路,在2002年9月后,却谁人去踩。
归于零。
张国荣唱,由零开始。
早生华发。
多情应笑。
2002年5月,从孟屯河谷出来的路上,听一个女人讲自己的半生,不得不让人留意,再加了自己的话。
我们有各自的故事。
或许重叠,绝不会相同。绝不。
作者:ai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