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心照不宣,各怀心事。
我开始明白和理解去稻城的广东省中山市的男人为什么在稻城失踪了,理解了那些被拐买的女子为什么逃不出去,理解了在这个男权社会里我们的错在于我们是两个女孩子孤身上来的,没有男人陪同。
我开始明白我们处境的艰难。不论留或走我们都面对同样的危险。因为塌方和开路,中甸到得荣没有班车,有也只到瓦卡不到劳动桥。我们来的时候坐的东风上面有二十多个男人陪着,有几个是斯文人。但回去呢,只有我们两个女孩,谁都可以把我们扔进江里,那条沿江路距离江面只有几米的距离。谁都可以以路况不好不能前行的理由迫使我们逗留在荒野里。
想,睡,守夜,长夜就那样过来了,天渐渐发白。说好十点钟才骑骡子到山路上等朋友来了一起上山的,8点多就不断有人敲窗敲木板非把我们弄起床不可。年轻男人上山赶骡子去还没有下来,他的妈妈招呼我们。客客气气吃过早饭,是酥油茶和磨碎的米粉。我更爱吃核桃和苹果,藏民自己种的,果树就长在屋子旁。
山里没有信号,我们没法和山下的任何人联络。事实上在中甸到得荣的路途中许多路段没有信号也没有电话,我们完全在文明世界消失了。我们准备把钱交给男人的妈妈然后背着行李到山路上等,十点钟那个到得荣县城开证明的北京人没有上来我们就下山。老太太不肯收,这就表示我们不能走,否则就给藏民对我们动粗的借口。商量后朋友到那条上山必经的路上等,我留在年轻男人的家里等。我不能再消耗体力了,那座山不是我们随便说爬就能爬的。藏民只用三十分钟就能爬上来,我们用了两个多小时。
看着同伴渐渐消失在山路上,我后悔同意了她的建议。我们不应该分开。倒不是因为怕有危险,光天化日下我不担心人身安全,我担心的是我们要失去联络了。下山也要两个小时,时间太晚我们就不能下山了,夜里逗留在公路上只会更加危险。我心剧痛起来。我也不能丢下行李追上去,那样再回来取行李会把我们的体力耗尽的。我坐在年轻男人家的二楼望着山路,我要让所有看得见这幢房子的村民都知道我们住在他家。
没有人说昨晚的事情。老太太问我关于我和同伴家里人的情况,我告诉她我和同伴都有兄弟姐妹,家里父母在上班,有舅舅和叔叔,有三个哥哥,有姐姐和姐夫。同伴也有两个哥哥。我在撒谎。不管老太太对我如何地好,她毕竟是年轻男人的母亲,我要让他们知道如果我们失踪了家里一定会来找,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漫长的等待。年轻男人赶着骡子回来了,我要求和他一起下去找同伴,他拒绝了。早上已经有十多匹骡子下山接人,我们确定今天要上来一个团,年轻男人也下山揽生意去了。我知道他不相信我们,他要自己亲自去问,确定我们是否真有后援。没有,呵呵,后果也不用我说了。
和老太太聊了很多,知道这里的女人都不念书,那个很小的女孩,年轻男人的女儿和其他村民的女儿玩耍,根本没有大人理会。我开始明白黑衣男人为什么会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告诉他们我们是学生对他们来说岂非天方夜谈!老太太说做妈妈很累,要干很多活。是的,这里的女人什么活都干,手脚不停,没有一个女人大声说话。呵呵这里的女人没有地位,我们却想在这里找到尊严。这里的女人没有尊严,这里的男人又何曾见过我这等“泼妇”。如果你温柔,听话,他会认为理所当然,对你为所欲为,如果象我这样,已经知道了,非治你不可,没有好结果。
原始的鬼地方!
下午一个深圳的团队上来。同伴和深圳的一个女孩聊过,和她来到年轻男人的家,我和她聊了一下,说好一起上山。黑衣男人也来了,不敢直接叫我买票了,叫年轻男人转述。真是废话。若果我不上太阳谷,我不用买票,若果我上去太阳谷,谁对我们昨晚的生命负责?幸好我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交了这一百元不是就承认我们逃票了,他对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了?谁保证其他的村民不以这个借口刁难我们?他必须对他的行为负责。
同伴告诉我黑衣人说可以带我们走一条捷径走路上山,然后见山上的领导说清楚。我笑了:你信吗?他能在昨晚把我们赶得走投无路,不惜让我们客死异乡,你保管他不会把我们丢在森林里?带我们走一条不归路?
我和黑衣人不再交涉,由同伴说明我们的意见。黑衣人开始刁难我们,通过年轻男人,不给我们找马,没法子了就让年轻男人开高价。我担心的倒是年轻男人在马上做手脚,摔下马我们都没有好结果。我自己去找马,年轻男人对我无可奈何,指着我骂我神经病。
从晚上到早上,我们承受的是怎样的心理压力,怎样的心理创伤。我们不是要同情,只是一点为人的尊严。这是法治社会,我们竟然要这样捍卫自己的生命权利。我不理会他说我什么。
下午将要下雨,取消了上山的计划。我们入住另一藏民家。我的同伴受到年轻男人的骚扰,哭着要下山。呵呵这就是被他们称赞好女人的代价。年轻男人的骡子本来是安排我骑的,想来不怀好意,我太凶了,他不敢叫我骑就叫同伴骑了。在我后来挥竹子抽他警告他别动我同伴否则对他不客气的时候,他居然三番四次询问我是否同伴生他的气了,我要他向同伴道歉,他竟然对我连连说对不起就是不肯对我的同伴说,还说什么藏族的男人怎样怎样。我骂他不是男人,他竟然给我苹果吃讨好我。
我们并不是要别人说我们有多么了不起,凭自己的能力吧,能走多远多险就走多远多险,自己的选择,出事了不怨任何人。山高路险都不是我们畏惧的,在虎跳峡我们两次穿越塌方区,让原来气焰嚣张的老外霎时谦恭,因为尽管他们沿我们回来的路攀越了悬崖,却不敢越过塌方区,原路返回。在这里我们为我们的无知无畏付出另一种代价,第一次我要撒谎,学会仗势欺人,仰仗团队的力量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黑衣人一直看我,我给他相等时间的注视,表情平静。
当晚,石块敲击木板的声音依然在我们身畔响起,只是密度低了许多。为此我特意问过屋主的年轻女儿:“你们的房屋晚上屋顶会有石块掉进房子里吗?”她惊叫起来:“石块?没有的。”那倒是,她和她母亲睡我们隔壁,她们的呼吸清晰可闻,却没有石块落到木板上的声音。
一夜无事。
作者:q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