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坡寨距丹巴县城不远,约半小时车程。 车只能开到一座桥头,好象是由铁索架起的木版桥,不能过汽车的。桥下流过的是闻名暇耳的大渡河。桥边的铁索上栓了许多红红绿绿的布条,随风飘舞,很是抢眼。有的上面还写有经文,好奇地看了几块,一字不识!没文化,惭愧。
早晨阳光明媚,却不觉得热,过了桥便开始爬山。因素日缺乏锻炼,没爬几步,已是气喘嘘嘘,路还长着呢,咬咬牙我坚持!虽然途中休息了N次,总算能跟上他们俩。
山坡上林荫如盖,灌木丛生,山泉湍急,民居错落其间,一切都显得有点原始,我开始喜欢这地方了。
这儿应该有着丰富的云母资源,阳光下,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闪闪发亮。不过我想,就算是一座金矿,也是不可以开采的。否则,如此美丽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将不复存在。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一块浅红色的云母石,有饭碗大小,拾起来把玩一番,便不舍得再丢弃。这时,前面传来呼唤声,我才发现自己又掉队了,急忙往前赶去。
路上有一种树随处可见,树干显得很古老,大多比我这样瘦的人两个捆在一块儿还粗,却长的并不高大,枝干好象也是刚长出不久。问及过路的村民,方知叫“黄梁树”。爬山爬得我快累死了,真恨不得倒在这黄梁树下做上一场黄粱梦……
“燕子,快点!”Z君又在催了,那声音竟象是在催命!
你杀了我吧!”我望着他,眼中充满诚意。他们俩都笑了起来,心里大概在想:遇到这种没毅力的人,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既然他们下不了手,我还是再坚持坚持吧!
走着走着,猛地抬头,一座古碉已赫然耸立眼前。这是个四方形建筑,呈古铜色,外观如烟囱,不过比烟囱可粗壮神气多了。表面看不出楼层,听说最多的有十层呢。碉壁上有一些方形小窗口,(想是用来射箭或通风的)看上去颇有几分象抗战时期日本鬼子的炮楼,却又比炮楼伟岸高大,直插云宵。再走到近处细看,完全是用一些不大的扁扁的石块砌成。很难想象这样的建筑物历经百年的风雨侵袭,竟能多半保存的如此完好。岑参有一首写慈恩寺的五言诗,改一字,用来形容这碉楼倒也蛮搭调的:
碉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登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
若能登临楼顶,想必与“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的感觉相差无几。
碉楼下,是一些破败的藏式民居建筑,有的地方屋角和围墙已经坍塌,旧日的主人已不知去向。这里一定发生过不少故事吧?楼台空寂,不知谁曾在这里月下徘徊?寒窗半掩,又藏着哪位妙龄女子的一帘幽梦?残垣断壁上,荒草在微风中摇曳,不胜沧凉之感。若不是他们说这些都属于危房,真想一头扎进去探个究竟。
与此比邻的山头,也屹立着形状各异,高低不等的古碉。这座山的更高处就有一座八角形古碉,甚是宏伟壮观,那Z君自然不肯放过,定要到近前看个仔细。
“我好累哦,你们继续,我在这歇着等你们吧”。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揉着酸胀的腿哀求着。
“还是当过兵的人呢,”Z君调侃道。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解释的有气无力。
“你不能一个人坐在这,小心土匪把你抢去做押寨夫人!”陈花在威胁我。
“没那么严重吧?这年头哪来的土匪呀?”只当她开玩笑吓唬我。
“真的,这儿真有土匪出没耶!”陈花正色道。
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回头望着空旷的山野,到底心虚,只得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向上攀去,直爬得双腿发软,头晕目眩。仰首望去,那八角碉看似近在眼前,却不知还有多少路程哩!随即就近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去,便再也不肯起来了。
“你们不用管我,让他们来抢好了,总比活活累死强!”我几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马上就到啦!”
“那就好,我喊救命你们不会听不到”。心想:这俩人铁打的筋骨吗?怎么就不知道累呢?反正我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或许是因为不堪重负,那块美丽的浅红色云母石也不知何时被我给弄丢了,惜乎痛哉!
坐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四下张望,天哪!那树上竟有许多小松鼠上窜下跳,是松鼠吧?可在我想象中松鼠没这么小啊,过去好象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小东西们似乎并不怕人,有两只居然大模大样地跳到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这情景似曾相识,对了,象我们楼前的耗子一样大胆!瞧那眉眼,那神情,只是多了条长大蓬松的尾巴,可就这条尾巴,足以让它比耗子可爱一百倍,要是能捉到一只就好了,我在一旁异想天开。明知自家没那本事。
林间空无一人,只听见不远处泉水奔腾而去的流声,刚才想是累蒙了,竟没留心身边的景物声色。多么好的地方啊,这不正是我向往已久“世外桃源”吗?那些经过人工精雕细啄的皇家园林,水榭楼台,如今想来,实在让人倒胃。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使人更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珍贵与美妙。大概人本身来自于自然,心底始终有着回归的渴望吧。
此刻,全身的肌肉逐渐松弛,等完全静下心来,耳边传来了鸟语蝉鸣,氛围一发显得幽寂。身边绿草如茵,还有好多不知名的小野花,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娇妍……这一切美得很虚无,又很实在、诗人说:世上最美的声音有两种,一是心动的声音,再是花开的声音。此刻,我开始倾听,可是这两种声音我都没有听到,也许是这里还不够静,也许干扰来自于自身,可我深信有一天至少是一瞬间,我会听到的……
一阵清风吹过,倍觉神清气爽,我由近而远地欣赏起周边的景色,这里真是个幽雅清净之地。远山碉楼林立,白云漂浮在山巅,阳光透过树叶空隙,洒在潮湿的土地上,满地的云母石闪着神秘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微香……不禁诗情萌动,只恨离家时走得匆忙,忘记带个小笔记本。在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张破纸,把刚想出的几句诗记在了上面:
“独坐幽林忘是非,
苍楼峻影默相随
松风泉语知如我,
恨不流连抱月归。”
正自诗情画意中沉醉,耳边传来了他们下山的脚步声。我得向这一片天地告别了,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可是到底哪里才属于我?我又属于哪里呢?天晓得!
下山的感觉轻松多了,Z君走走停停,依依不舍地回望那一座座傲然耸立的碉楼,还不停的拍照,我和陈花走在前面。
“过了桥,他还要到河对面看看。”陈花对我说。
“啊?还看哪!我我我……昏过去!!!”
陈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此时,烈日当头,这里本来海拔就高,沿江的小路又没有树木遮荫,这张脸回去该成木炭了,且不知会长出多少斑点呢。一路上忧心忡忡。
过了木板桥,我赖在河边的一座鹅卵石碓上,打死也不肯跟他们走了。
“你们去看吧,我就在这选石头玩,等你们回来。”多少年没象今天这么累过了,再走骨头非散架不可!他们见是在公路边上,想来不会有事,也就撇下我径自去了。
等到他们回来,我的收获也不小。
回到宾馆,所有的疲惫都忘在脑后,脸都没顾得洗,先洗石头,清洗完毕,哗啦啦堆在桌上,一块快欣赏,嘴里喋喋不休,向Z君讲述着这块形似什么,那块如何奇特。一番新鲜和激动之后,我望着一大堆石头开始发愁:下一站是康定,闻说那里寒冷,旅行包已经被衣服塞得爆满。再说了,本来就体力不支,我还有精神背着一堆石头满世界逛吗?
“得淘汰一批才行,”Z君劝说着。
面对现实吧,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忍痛割爱。我不情愿地把一些大块的选出,送进了垃圾筐。再看看剩下的精华,仍嫌过于沉重,狠狠心,又开始了第二轮淘汰。筛选结果,只留下了几块较小巧的,最小的可做项链的坠子。
可惜我那两块闪着乌金般光华,造型巨酷的云母石哦……至今,我仍为自己当时怕苦怕累怕麻烦的行为做着深刻反省,心中暗暗发誓:有生之年,若能重返梭坡,舍命也要背一块大大的云母石回家!不过,真的重游旧地,我还舍得再离开吗?
2003。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