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20日
当李勇胜开车赶到宾馆来接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另一位同行者也由小鸥改成了EVA,EVA是一位四十左右岁的德国女人,在拉萨开了第一所盲童学校,她不仅熟悉西藏的地于理环镜,更精通德,英,汉,藏四种语言,于是我们又多了一个导游兼翻译。
可惜行走的第一天我们就和EVA相处的不太好,也许是中西文化有所区别,EVA始终对我们要去骷髅墙的行走路线大加反对,不过因为我们是包车的车主,而且一再坚持,她只好不情愿的同行,一路上争吵不断。
我跟散兵之间好象越来越亲近了,野外的艰苦活动中总是不自觉的照顾对方。
在羊湖的时候,我们远离藏民区,到一片偏远的湖边扎帐蓬,EVA因为白天的争吵,不肯与我们同住一间帐篷,李勇胜也在旁边支起了帐篷。
夜里,我被一群狼的嘶叫声惊醒,迷糊的睁开眼晴,散兵一定已听到这种声音很久,见我醒了,便握住我的手低声告诉说:不要出声,外面有狼。
我被吓坏了,屏住呼吸听到围在帐篷外几条狼的喘息声就近在咫尺,月光下清晰可见狼的影子。海涛依旧沉睡,并不时发出酣声,引发着帐篷外的狼也嗅到了人的气息,一只狼终于忍不住疯狂的对帐篷发起了攻击,五十公分外,饿狼不时的用爪子掀些泥土在帐篷的出口处拍打。
“叫醒海涛吧”我恐惧到了极点。
“不要叫他,这种险境他不知道也许会好些”散兵阻止了我,也许他认为在这样的危险时候海涛沉睡着会好些。
“不行,要叫醒他,一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共同面对,二来万一狼冲进来的话,他可以有个防备”第一次我与散兵的意见有了分岐,他犹豫了一下,点头赞成我的意见。
我伸手过去,拍拍海涛的头,他很快醒了。
“不要出声,外面有狼。”我的表情令海涛也感觉到了此时严重的状况。
就这样僵持着,几匹狼围在帐篷外,沿着帐篷四周不停的嗅着。
“把脚缩回来”散兵附在我的耳边悄声说,于是我将脚绻起来藏在被子里。果然,围在帐篷外的几条狼突然用嘴衔起帐篷的边角撕咬起来。
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开始后悔起来,真不该在这么偏远的地区扎帐篷,万一外面的那些狼袭击进来我们连个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天快亮的时候,帐篷外的狼忽然放弃了对我们的搜查向远处奔跑去起,听声音,好象被另一种动物在追赶。
“是藏耗”散兵猜出了八九分。
“藏耗,我们有救了”我跟海涛同时松了一口气,在我们看来,也许野狼比藏耗更可怕。“不是的,藏耗是牧羊犬和牦牛的杂交,一个藏耗抵三只狼,它比狼更凶残。”散兵低声的说。
“那怎么办?”从未有如此想念那些藏民,我甚至开始幻想会有一两个早起放牧的藏民会掀开帐篷看看我们。
恐俱很快消失了,藏耗追赶着饿狼在湖边奔跑,并没注意我们的帐篷。清晨七点,散兵披上衣服舒了口气对我们说:知道吗?刚才的情景只要有一匹狼冲进来,我们就完了。
天亮了,我们跑到藏民区问他们知不知道昨晚野狼的事,很多藏民说我们住的地方那么远当然危险了。
我转身时看到一个美丽的藏族少女正在湖边打水,便跑过去要跟她合影,无奈那少女怎么也不肯理我,散兵也走过去殷勤的帮少女打好满满一桶水,早晨的湖水浪很大,水也凉。湖水打湿了衣服和鞋子,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诚恳的对那少女说:跟她照一张吧,我们很诚心的。
车要修好了,EVA去找藏民帮忙拖车。有个藏民问EVA,你的朋友是藏人还是汉人,EVA说是汉人,藏民听后便摇头,“汉人我们不帮,他们汉人都是这个”说罢还伸出一根小手指比划着。EVA也伸出小手指学着他的样子说:现在我的朋友车坏了,请你们帮忙,你们说汉人不好是这个,现在你们不帮忙你们也是这个”
也许是EVA的话起了作用,藏民们终于同意帮忙拖车,不过还是收了我们一笔不小的拖车费。
拖车都没有起什么作用,傍晚时汽车还是没有修好,无奈下我们只能在羊湖多停留一晚。
吉普车坏掉了,李勇胜修车时,我们无聊的在羊湖边闲逛。我又跑去买糖,却发现这里的糖果出奇的便宜,一块钱居然可以买到二十五块奶糖,我高兴的把奶糖捧在手中让散兵帮我拍照留念。
这时一抹火烧云在羊湖边隐褪,我们转过身去时被那种残红的美惊呆了。
11月21日
当我们的行程已达三天时,我们终于开始报怨租了一辆多么差的越野车,一路上不时的停车检修大大的减少了我们旅途的兴致。
车行初至那曲地区时,吉普车又在一处断桥的地方停了下来。当时天色已晚,我们以为又是车又抛锚了,却见李勇胜向外张望了一眼后,便回身对我们喊到:有危险,快跳车!!
我被司机颤抖的声音吓坏了,也向窗外望去,只见吉普车的左后轮陷入了断桥的裂缝中,摇摇欲坠,只要车身再有所摇晃便会跌入一百多米深的桥下。桥下布满了岩石,情况十分紧急,如果车掉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EVA和海涛已经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下去了,这时车身又开始摇晃,我犹豫了一下,对散兵说“你先下去吧,我在最后。”不知为什么明知道有着生命危险确还是愿意把生还的机会留给他。
散兵没有动,一点点摊到车中间的位置“别磨增了,你快走”他焦急的对我喊,原来他是在用身体的重量来维持车的平衡。
大家全部跳下车后,我们开始在路边焦急的等待,希望有一辆过路车可以将我们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夜很冷,为了减轻车身的重量,防止车体下落,散兵和海涛又跑去车上去解行李。我跑到车下,希望可以接住他们卸下的东西,散兵和海涛都让我不要再过来,这里很危险,他们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我望着站在车顶上的他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祈祷,不停的祈祷,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当散兵平安的走下车来并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时,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明白,自己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怕与他分离。
到了比如县城,又是天黑时,我们只好在路边找个藏人家中借住一宿。
这是一户五口之家,张姓的藏民夫妇与三个女儿靠经营一家小商店为生。从进门起,他的三个女儿便围着我们好奇的看,也许这个地方一向很少有生人出现,何况EVA还是个外国人,我们如饥饿的难民一般,很快吃光了五碗面条并问张先生可还有能吃的东西尽管端上来,张先生想了想便拿出一些糌耙面,不知我们能否吃得惯,散兵仔细的洗过手后,开始象模象样的糌耙,张先生的三个女儿依旧躲在柱子后看着散兵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你们姐妹几个站好,我帮你们拍照片好不好”我拿过散兵的数码相机要给藏民的女儿们拍照,谁知她们不懂汉语,见我拿起相机时,早已吓得跑开了。
我终于趁她们不注意时,抓拍到那个最小的女孩,当我把相机里的成像拿给她看时,几个女孩都不可思议的对着他们的父母喊叫起来。看她们惊奇的表情我猜测着,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数码相机。
10月22日
终于来到那曲地区,比如县多说村。多说村这有一片极其难走的泥土路,我们的车又陷进了泥泞的凹地。后来在一群藏族学生的帮助下才得以再次上路。当赶到我们的目的地骷髅时,时间又已下午三点。
这是一个很小的寺庙,很久以前藏人的天葬都在这里举行。那时的天葬师习惯在开葬把人的头颅留下来,久而久之庙里的人便用这些保存的头颅修成了一面墙,取名:骷髅墙。
我们给了寺庙里的喇嘛很多钱,又说了不少好话,那个老和尚才极不情愿的拿了一把钥匙把我们带到后山一间很小的房门前。
“不许拍照”他一再声明。
房门打开后,我的眼前呈现出一幅很恐怖的画面,几百只死人的头骨罗列在一排木制的围墙中,有的头骨还残留着牙齿,有的头骨被人用墨笔画上了眼镜和眉毛,这样的画面太难得一见了,我们蒙发了想拍照的念头。
“拍一张照片要多少钱?”由于这之前老和尚就讲明拍照片是需另交费的,散兵拿出相机忍不住想拍照。
“一张一百块”老和尚的口里说出天价。
“太贵了”我们都觉得价格有些偏高。
谈了许久,老和尚在价格问题上就是不松口,气愤之下,我们也决定了不拍马上走人。
从山顶下山的时候,散兵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你怎么了,是不是没拍到照片觉得很郁闷?”我走过去问他。
“是,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样的情景也难见着,不拍几张照片回去确定可惜了”散兵说。
“走,我们现在就回去,我陪你去拍”我不愿意看到他的遗憾,马上拉着他往回走。
“你真的陪我回去?”散兵孩子一般马上笑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口袋里还有一百块,刚好是拍照的钱”
我们再次回去时,老和尚的态度更加冷淡,拍照的价格也涨成了二百块,我与散兵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又说了不少好话,他才同意,一百块拍两张,只可以拍两张。
当我们拍完照片再次返回时,EVA,海涛和李勇胜已在山下等候我们多时。李勇胜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路了,从比如回去的路很不好走,如果再耽搁时间只怕天要黑了。
汽车启动了,我与散兵坐在车后又兴奋的拿出相机,找出刚才拍的照片对比哪张好,哪张不好。正说话间车停下了,李勇胜气愤的说真倒霉,这车偏在这个时候没油了。
海涛下车打眼,李勇胜去拦后面的一辆面包车借油,EVA也走下车去透透气,只有我和散兵依旧兴致不减的观看照片。说话间,我回过头看到李勇胜正站在那辆面包车前跟车主说着什么。汽车,突然开始慢慢向后滑,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我所有的记忆都定格在那一刹间。
10月26日
等我醒来时,如同做了场梦一般,居然在梦中看见了我的爸爸和哥哥,这一定是梦,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西藏,很多人围在我的身边叫着我的名字,我想回应,却张不开嘴,很快,又昏了过去。
我的意识再次苏醒时,全身上下只有眼晴是可以活动的。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疯了一样去扯身上各种各样的电极和管线,爸爸被我的举动吓呆了,他跑去找医生,医生说现在不开口说话,还不知道我的下颌骨有没有摔断,由于全身很多外骨折和跌伤,这种反映很危险如果再很长时间意识不清醒的话很容易引起骨折后的综合并发症,也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爸爸坐在我身边不停的跟我说话,不知他说了多久,我终于有了思维也听懂了一句:“乖女儿,等你的病好了爸爸跟你合写一本书吧,书名就叫做女儿,爸爸带你回家
在爸爸站起身时,我终于憋红了脸,张开口:爸,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女儿能说话,我就满足了”爸爸此时已是老泪纵横。听到我清醒了,病房中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人。
“认不认识我?”一个男孩站在我面前。
“你 是 孤 行”我如小女孩呀呀学语般说出他的名字,他叫孤行,是我深圳的网友。孤行知道我认得他眼眶马上湿润了,转过身时,我看到他眼里有泪。
“认识我吗?”又一个男孩挤了过来
“老蔡”我笑着叫出他的名字时,他也哭了。
哥哥这时走进来,脸上也有哭过的痕迹。
“哥,我没事儿,挺好的”我笑着安慰他。
事后我哥哥的同学来看我时才告诉我,我哥哥在回到家乡时跟他们提起我时还止不住的流泪:你们不知道,当时看到我妹妹遭罪的样子,真是心疼。恨不得替她躺在那里,有那么多罪让我来遭也比搁在她身上强啊。”
病房里摆满了鲜花,爸爸一束束捧给我看,并告诉我赠送人的名字:冯伟老哥,雪康尼马,李效静,小欧,前峰。。。。。
知道我已经苏醒并开始认人时,医院里的医生也赶过来,再次为我做全身检查。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被一根长长八号钢丝穿过膝盖在空中吊起,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摩卡,这个是刘医生,帅不帅?”医院里的小护士象哄小孩一样逗我说话。
“帅,刘医生是个大帅哥”我的话逗笑了众人
下午的时候,叔叔也赶到了拉萨,他还带来三位同行者,一位司机,一位胸科专家,一位骨科专家。
“叔叔”我看到叔叔时,人已清醒了很多,想笑给他看时,却发现叔叔已落泪。
随同叔叔来的两位医生拿出很多医疗器材开始为我检查身体。
“这里疼吗?”骨科专家敲敲我的双腿,我摇摇头,不疼,没有任何反映,
“这里痛吗?”胸科专家按按我的左胸。痛,我哇的声叫了出来,胸口处巨痛无比。
“举举这只手”我举起了左手。
“再举举右手”我的右手没有任何反映。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养伤,叔叔一定把你带回去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疗,你放心咱们都找最好的。”叔叔拍着我的脸安慰着我,他告诉我,你放心一切有叔叔在。
叔叔和爸爸走出病房去商量我的病情的时候病房外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们在哪里呀,我找不到”是琛琛。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她见面,琛琛走进病房来时,我看着她笑了:“对不起,12月8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北京交稿了。
“我靠,摩卡,你这个跟头也摔得够历害的,居然还摔到什么那曲比如去了”
琛琛跟电话里一样,还是喜欢骂我,见到我的第一面依旧口头禅不改。
“你就好好养伤吧,其他的我来搞定”琛琛一边放下背包一边安慰我。
孤行和老蔡也走过来同琛琛打招呼,看样子他们已经在电话中联络过了。
孤行告诉我,在我出事以后,是海涛救了我并打通了我深圳网友小舟姐姐的电话请她帮助联系我的家人,于是整个深圳版都轰动起来。我哥哥和爸爸是在二十五日赶到拉萨医院的,那时我还在昏迷中。
知道我醒过来了,小鸥,小许和前峰也尽赶到了医院。小鸥带来一个小小的CD唱片机,小许则带来他弹唱所用的曼陀铃。
“我带了几本《花溪》来,你要不要听小说我给你读。”琛琛找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希望我在听小说时减少些病痛。
她读到一半时,我的胸口开始疼的要命,无法集中精神继续读下去。
“我来给你唱歌吧”老蔡借过小许的曼陀铃开始象弹吉他一般为我弹唱起来。
小许一直没有说话,等老蔡唱完时,他接过曼陀铃说:“摩卡,我也为你唱一首吧,是我自己写的歌,希望你早日康复”
“摩卡,有看到小许为你画的画吗?”小鸥走过来问我。
“什么画?我还没有看见”我回答她,刚刚醒来还没见过什么画。
“我找找看”小鸥在病房的抽屉中找到一叠厚厚的画纸,原来在我昏迷的那几天里,小许和小鸥在病房中陪着我时而画的。
每张图画上都写了字:生病的摩卡,病床上的摩卡,微笑的摩卡,布达拉宫的摩卡。还有几张是医院小护士的画像,原来她们看到小许为我画像时也都跑过来请小许帮忙画。
“谢谢你小许”我由衷的说。
小许的脸红了“我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早日康复吧”
傍晚的时候,两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进来,在确信我是摩卡后走到我的床前说:“你好,你是摩卡吧,我们是“散兵”的家属。”
“散兵?散兵怎么样了?”我的话音还没落地,琛琛便冲了过去 “啊,是这样的,她今天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清醒,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两句话便把那两个人推了出去,而我的心也悬了起来,散兵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从那时起,我开始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等着琛琛回来。
“他怎么样了”琛琛一走回病房我便忍不住的问。
“散兵就是你说的那个贵阳的男孩子?”琛琛没有回答我,却反问道。
“是的,他也出事了吗?他怎么样了”我已完全记不起当时的情况,只有请琛琛告诉我散兵的现状。
“他呀,他伤的比你轻多了,已经跟着他两个伯伯回贵阳了”琛琛笑着回答我,接着又说;“我把他们的电话都留下来了,等我好了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家打电话”
我相信了琛琛的话心底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这时小鸥放起了音乐,病房里想起阿杜的歌
10月27日
叔叔和两个医学教授找到医院的领导希望把我转回沈阳治疗,拉萨军区医院的领导却坚决反对,他们说我在昏迷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现在人刚醒,还没过危险期,如果在半路上出了问题医院无法承担这个责任。
与叔叔同来的两个教授始终认为西藏的医疗条件和气候不适合,他们以三十年的行医经验保证如果路上有什么危险可以马上联络医院或采取紧急措施后,医院才同意考虑予以转院。
针对我的病情,经过几个医生的讨论,大家决定:用石膏打成一个蛋壳型的担架把我装在里面,空运回沈阳。
由于病人搭乘飞机需要航空公司提前拆开八个座位,于是哥哥与叔叔的司机又跑出去联络拉萨机场我们的登机事宜。
我的伤势严重,医院临时抽调了四个护士,做为我的特护,在我清醒时,四个小护士都跑过来与我聊天,看着她们叽叽喳喳开心的样子,我心底一阵感动,如果我真的不再醒来,她们或许会为我难过伤心。
豆豆是个爱笑的小护士,没事的时候会坐在我身边跟我聊天,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她告诉了我的伤势:双腿骨折,盆骨多处骨折,两根肋骨骨折,右肩甲骨骨折,血气胸。
“你真是命大,昏迷了这么多天又活过来了,连医生都说是奇迹。”豆豆一口气讲了那么多,我却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豆豆,我以后会残废吗?”我看着房间里的那些鲜花,不知自己的明天如何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你腰椎和颈椎都没有伤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手术成功的话应该没问题”
“谢谢你豆豆”我忍不住咳了起来,豆豆马上拿过一根橡胶管插进我的喉咙里为我吸痰。
海涛再到医院去看我时,我已经可以吃些简单的流食。
“你好些了吗?”他半低着头,咬住嘴唇故意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可是没办法隐藏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只有我能读懂的忧伤。
“海涛,真没想到我们大家会是这样的结局”想想我跟散兵都受了伤,我知道海涛的心里也一定难过极了。
“好好养伤吧摩卡,我要回去了”海涛故做轻松的舒了口气来缓解心底的沉重。
“你去哪里?”
“我要回澳大利亚了,以后可能还有机会见面,估计那时你的伤也已经好了
“海涛,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我实在忍不住又问起散兵。
“他?他很好啊,已经跟他大伯回贵阳了”海涛说得一脸轻松,随后又道:“你现在好好养病,其它的不要想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
。海涛走了。我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可以与孤行聊天,可以听琛琛读小说,还可以听老蔡唱歌,琛琛看到我的长发已在头顶打结,还有许多淤血凝在头皮上,便跟孤行一个托起我的头,一个拿来剪刀,为我减发。半个小时后,我的一头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长发落地时,我的心底一阵悲凉,再到长发飘飘时,还不知要等多久。剪发的时候孤行和琛琛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嘴仗,我听不下去时,便哈哈大笑,那个时候,我被他们的友情包围着。
“琛琛,我想要个护士帽” 我对琛琛说这两天里看惯了小护士漂亮的样子,我也想要顶护士帽留做纪念。
琛琛马上跑出去找到小护士说希望她们送给我一顶护士帽,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马上响应起来,他们不但送我一顶护士帽,还争先恐后的在护士帽上为我签名祝我早日康复。
“摩卡,不要忘记我们哦”豆豆把护士帽交给我的时候一脸郑重的说。
“一定会记住你们的”我保证。
大家都在忙碌时爸爸的手机响起,是深圳的网友在打听我的伤势情况,再仔细听时好象深圳版有人在为我捐款,爸爸马上拒绝了,说医疗费的事我们家里自己可以解决。
后来孤行告诉我,在我昏迷的几天里深圳的网友们都很担心我,并自发的组织了为我捐款的倡议,特别是丹尼等人为了找到我入住的医院,他们请西藏的两位朋友在我住院的时候跑了好几家医院找我,一直折腾到半夜。
2003年11月8日
摩卡你好,
见到这封信时,说明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你说散兵,你,我相聚是缘,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我只想说你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孩,是你自己用意志战胜了死神。
另外,在你住院期间有好多朋友伸出了授助之手,EVA,小鸥,前峰,小祝,小许,荣峰有些你可能都不熟悉,还有你深圳的朋友,冯伟老师,雪康尼马都送来了祝福。大家都为你战胜困难的意志所折服,希望你在养伤的过程中也继续调整好心态,不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这里还有一张光盘是散兵那几天拍的。遗憾的是他光替咱俩拍了,没有自己的照片在里面。
好了,最后轻松一下,祝你早日康复估计那时我已在国内。
海涛 2003年10月26日
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被家人带回了沈阳中国医科大,医科大的几名教授针对我的伤势经过会诊拟定手术时间11月11日。
妈妈从哥哥带回来的行李中找到了已经摔烂的笔记本和这封信,读完信时泪也落了下来,我是个对文字很敏感的人,虽然海涛在信中只字没有提过散兵的伤势,我还是从信中的两句话里体会到海涛的心痛和无奈:
“你说散兵,你,我相聚是缘,但是很遗憾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这里还有一张光盘是散兵那几天拍的。遗憾的是他光替咱俩拍了,没有自己的照片在里面。 ”
海涛为什么会说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为什么光盘里没有散兵的照片也成了遗憾。难道是散兵出了什么问题。我马上让妈妈拿来手机打电话给琛琛,问她有没有帮我去看散兵,从沈阳回去的时候她答应过我回贵阳的时候帮我联系散兵的伯伯,并让散兵跟我通话。
“摩卡,对不起哦,我刚从北京回来没几天,他们家那里很不好找,你再等几天好吗?”琛琛在电话里抱歉的对我说。
“嗯,那你一定要记得去看他,别忘了让他打个电话给我”放下电话时,我已经知道琛琛在骗我,她根本没问过我散兵家的住址又怎么知道他家难找呢。
“海涛,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我再打电话给海涛时,尽量平和着语调,不让他感觉到我的悲伤。
“他?他不是跟他大伯回洛阳了吗?”已经回到澳大利亚的海涛没想到我会突然又问起散兵的下落,他犹豫一下,再回答我时言语间掩饰不住的慌乱。
我的心开始犹如跌入井底的石头,下沉,再下沉。海涛不知道他回答我时说错了散兵的家乡,是贵阳而不是洛阳。
我躺在床上流着泪无声息的发信息给小鸥:
小鸥,请求你,请你一定告诉我,散兵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样了。
小鸥很长没有回话,我只好次发
小鸥,我们朋友一场,无论如何请你告诉我真相好吗?
十分钟回小鸥终于回话了
“摩卡,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应该有勇气面对的是吗?我们都相信你是坚强的。”
“散兵死了是吗?”我输入了短信却再没有勇气发出去。
望着天花板,泪,无声的落下,我强忍着,用被子遮住脸,不给父母看到满是泪水的眼,可是越强忍,也无法忍住,几分钟后我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那封信不该给她看,我做错了?”妈妈手忙脚乱的奔了过来。
从小到大,我是个不喜欢落泪的人。从车祸起到拉萨出院,从拉萨到成都,从成都再到沈阳,一路上,被放在担架上搬来搬去,身上的断了的骨头,伤痕,酸痛,巨痛,刺骨的痛,也从未叫过一声,未掉过一滴眼泪。
隔壁病房骨折的男子每晚都痛得叫个不停,妈妈问我,你痛不痛。我说:我也痛,叫了有什么用,哭和叫都没办法减轻痛,再痛也要忍着。
第一次见到我这样放声大哭,妈妈慌了手脚。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爸爸进来时也被我吓住了。
“他死了,妈,他死了”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声,所有的悲伤都在那一刻暴发出来。
“谁?你是说谁?谁死了?”妈妈没听清我的话,她找到几张纸巾开始帮我擦睛泪。可是几张纸巾根本堵不住我的眼泪,我就那样放声的痛哭,这些泪我已忍的太久。
“贵阳人,那个贵阳人在车祸的时候死了”我哭着喊着指着自己的胸口告诉妈妈,我痛,这里痛,这里不同于身体,是我已经无法承受的痛。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爸爸的脸色变了,他以为一直以来大家的保密工作都做的很好,想不到我还是知道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早就知道他死了,就是合起来不告诉我是不是?我恨你们,你们都是骗子”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恨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隐瞒了散兵的死,让我天真的相信散兵真的只是轻伤,我还在等待有一天他会手拿鲜花出现的我的病房中,没有了,一切都只是想象,永远的没有了,散兵再也不会回来,他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不要再哭了,过几天就手术了,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恢复,再这样哭下去怎么做手术?”妈妈也哭了,她并不知道散兵的事,只是心疼她的女儿,这样悲痛欲绝的女儿是她从未见过的。
“我不做手术了,也不进手术室了,一切对我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你不想手术了?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和你哥哥,你叔叔,你网友,还有医院的教授,你想一想大家费了这么多的周折为了什么,你真够可以的,自己想想吧”爸爸丢下这些话,便气得走出了病房。
而此时,病房里站满了听到我哭声跑进来的医生和护士。
“出去,请你们都出去”我再也不是每天对他们微微笑的摩卡,今天悲伤的摩卡对他们下了逐客令,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每一个人,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去面对散兵的死。
“妈,为什么会这样,上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他就这样死了”众人都走了,我流着泪问妈妈,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告诉妈,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妈妈问我。
“是,我喜欢上他了,可是他死了,妈,他死了,上帝对我太残忍了,好不公平,好不公平”还在忱头上哭的我被妈妈抱在怀里,她不再说话,以一个母亲的爱和拥抱来陪伴她女儿悲伤。
子夜的时候,我还躲在被子里流泪。打开手机,找到散兵的电话,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我开始躺在被子里给散兵发信息:
你说过,如果我喜欢上海就去浦东找你,如果我喜欢深圳你就来特区找我,可是还没等我告诉你喜欢哪里,你却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我注定等不到你。
第二天,我依旧给散兵发信息:
我伤得很重,每天夜里都会痛醒,你在天堂看着我吗?给我一点支持让我活下去。
第三天
我还不知道你葬在哪里,上海还是贵阳,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看你。
第四天
我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站满了我的亲属和家人。
九个半小时后,当我又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时,很多我的亲人跑到洗手间流泪。
手术当晚,医生拿来了应急麻药盒,说是如果半夜痛得无法忍受时,按一下,便可缓解疼痛,子夜,我醒过来后对妈妈说:“妈,不要那个麻药盒,我挺得住”
手术后的第三天,伤口已不再疼痛。
“爸,帮我找些纸笔给我找笔好吗?我想写点东西”我对爸爸说。
爸爸找来纸笔开始听我叙述:
你相信轮回吗?我相信,所以我坚信今生一定会再与你相遇。可我要等待多久才会再遇见你,即使遇见了,你又会不会记得今世的我。
我用了两天的叙述完成了一个故事:《一个妖精的前生今世》。
尾 声
手术半个月后我出院了,人也沉默了许多。
回到离别已久的家乡时,很多儿时的伙伴赶来看我。丽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手上,脸上,身上因为这场车祸而留下的疤痕泪流不止,她说想不到我会有此一劫,看着我躺在床上的样子,就是止不住心疼的流泪。
我笑笑对她说:我也不奢望以后能不能再跳舞,双腿会不会留残也不去想那么多了。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有多大,当灾难来临的时候,再苦也只有挺住,别无选择。
海涛打来电话,问我恢复的如何,我又问起那天车祸后的情形,他终于肯告诉我,当时车坠下三百多米,是他和EVA追到山下救起了我和散兵,散兵断了几根肋骨,由于血流到肺里在当晚八点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被他和EVA送到那曲的小医院时,血压只有三十几,EVA给我输了400cc血救了我的命,后来我的形势渐渐不好时,海涛拨打了小鸥的电话,在小鸥等人的联络和帮助下我才被转到了拉萨医院。
“那散兵。。。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我故意将自己的语气放轻松,不给海涛压力。
“在拉萨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带回到贵阳。”海涛告诉我,好象我们从拉萨回成都的时候与散兵的伯伯们搭乘了同一班飞机。
“等我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就去贵阳看他”忽然想到我与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飞机回家时,我的心又痛了起来。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会这么做的”海涛说。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
“可能,凭我对你的了解吧。”
“谢谢你海涛”我忍住自己,不许哭。
海涛说,从西藏回去以后,他整个人变了许多。我说我也变了,可能这也是一种成熟吧。
已回到沈阳工作的孤行也打电话来问我恢复的如何,我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要想走路可能还要四个月的时间,孤行笑笑说我的生命力太顽强了,照这样的恢复,他保证四个月后我都可以成飞人了。
停頓了一下孤行又说:佟儿,你知道吗,从拉萨把你救回来,再看到你现在一点点恢复的这么好,我的心里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
“看着我一点点过活来,生命又延续了,很开心是吗?孤行,我真的很感动也很感谢你”我叹了口气,经历了这场生死,才真正的感受有朋友的关心是件很幸福的事。
琛琛依旧会在电话里骂我:“什么?你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我靠,摩卡,你是不是人啊,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琛琛,海涛两位陪我一同从生死线上走回来的朋友,我已不再怪他们。也许正是他们善意的隐瞒了散兵的死,我才有勇气回到沈阳。
最后:
这些天,我躺在床上被一团书包围住,开始试着学填词,钗头凤是我第一首词,也是为散兵而作 。
黄泉路,孟婆汤,孤魂一饮两相忘,奈何桥,鬼门关,锁我孤身离恨云天。哭哭哭。
阴曹府,地狱门,从此殊途生死别,夜无眠,人不寐,渔雁难传相思泪痕。泣泣泣。
“感谢上天,今天活着的是我,痛着我也是我,如果叫他来忍受这一分又一分的长夜,那我是万万不肯的。幸好这些都没轮到他,要是他像我这样的活下去,那么我拼了命也要跟上帝争了回来换他”
十年前看遍了三毛的书曾为了她的心伤的文字感动,十年后再读三毛时,才真正体会到她的痛,那种来自心底的痛不同于身体,无以言表。
文字写到这里,心又痛了起来。
散兵在拉萨火化那天,我还在鬼门关口游荡,也许是上帝怜我,不想让我睁着眼面对这种骤然的分离,如果亲眼面对他的死亡,我想我会哭得昏死过去。
七天,从相识到分离只有七天的时间,我们却经历了生死离别,10月22日,还有一个月就是散兵的生日了,他的生命在二十六岁有了永远的定格,而我的人生增加了许多回忆,思念和痛苦。
两个月了,散兵是否已在天堂安息,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们从未有遇见过,那样我就可以祈祷,他是健康快乐的。
这是转载的!
太感人了!!!!
作者:calors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