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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晚上睡得十分的不安稳,间中几度醒来,除了心脏的不适外还觉得饥肠辘辘,却又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有把事先准备好的冰糖块在嘴里慢慢含化补充一点体能。看看被子也没什么明显的污点,索性做了个大胆的举动:将外衣除掉,再脱掉牛仔裤,果然舒服了很多。重新慢慢入睡。最后一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经过一晚的休息,果然恢复了许多。虽然心跳仍然急促,但至少已没有了昨天那种跑过马拉松一样的感觉。慢慢起床,洗洗刷刷,收拾行李。只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一点运动就叫我气急起来,不得不再静坐休息了好长一会儿。才背上包慢慢的走出去。
穿过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根本不像路的小招寺路,上到北京路,终于离目的地八廓街、忌日旅馆越来越近了。
马路窄窄的,两边都是门面挺小的店铺,既有民族特色的服饰店和茶馆,也有卖着和内地一样的小吃和T恤衫。在某家小店门口居然还看到了igushi做的意大利牌子「BLACK HOLE」的花型。这个盗版究竟是从上海横穿中国跨越3000公里,还是从印度翻阅喜马拉雅山抵达拉萨,两种可能性都十分的不可思议。这和想象中的拉萨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又好像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运气不错,吉日标间130元/泊,藏族前台还热情地邀我先看房间,想来吉日名声在外,不看也罢。进得房间,果然别具特色,墙壁和天花板上尽绘有彩绘,还有黑白的西藏风光照做装饰。把自己扔到床上,觉得这是到达拉萨后最舒服的一躺。然后做的第二件事是——看电视。惭愧啊惭愧,按理上得高原就该将原来的生活定规全部抛却的,可看电视这个陋习实在太也根深蒂固,一日不看新闻便惶惶然,惟恐成为漂流荒岛的鲁宾逊。
But吉日的电视只能收到两个台,拉萨一台和拉萨二台,其中一个还是说藏语的,六小灵童的孙悟空和猪八戒正在用一种熟悉的语调但陌生的语言相互交流。可能正是出于教万里迢迢上来高原的背包客们不要荒废时间窝在房间里看电视的善意吧。
在大院里转了转,看了一下留言板,似乎也并不特别的热闹,多是些召集聚众吃火锅之类的无聊帖子。出门右拐,从吉日四巷穿过去,认准一个大方向见路就走。巷子里一扇扇打开的门有放录像片的,有卖磨盘一样大的酥油块。伸长了脖子张望,同时自己也受到同样好奇的围观。在这里我碰到了到拉萨后头一个问我掏钱的乞丐,说是乞丐穿得还算齐整,说不清是小女孩还是身材矮小的大人,右手攥着一大叠零票,左手仍直直的伸出来,口里叫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这是西藏最最叫人头疼的地方,鼓励布施的同时纵容乞讨,四肢健全的人不事生产以乞讨为生,亦不以为耻。一直逃到八廓街上,到了巡警视线之下才把她甩脱。
煨桑,香烟,转经的藏民,磕等身长头的修行者,还有路两侧密密麻麻的小摊子兜售着各种有用没用的东西。这是我在纪录片里、照片上看了许多遍,也在心里想象了许多遍的场景。大昭寺的门前,藏族和非藏族的信徒们虔诚的磕着长头,条件好的在身下铺上一条棉垫,而又那么多的藏族老妇人,她们的身体被常年的劳作压弯,即使直立的时候也象在鞠躬。她们拥有的有时只是一双劳动手套和一双已经磨破的袜子,和别人一样反复的俯下、起立,用自己的身体打磨着大昭寺门前的地面。可以嘲笑的称其为“藏式广播体操”,可是当见到一个要靠拄着双拐才能行走的藏族老妇也加入这个队伍中来时,谁又能笑得出来呢?泪水不能自禁的流下,我从未感觉到人生竟可以是这样苦的。
大昭寺广场边的刚吉餐厅是备受推荐的藏餐馆,上了二楼,喝着浓浓咸奶油味的酥油茶,看着广场上的人流,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邻座的有老外游客,藏民和红衣的喇嘛,在这里出家大概就和我们的高考一样,是获得知识的一种手段和出路,无怪乎喇嘛数量也多的不下内地的大学生,且统一着装,放眼四望一片红衣飘飘。其中有时髦的喇嘛,不忘配合服色戴上一付红色的太阳镜,发觉自己受女孩注目时还能回报以几个媚眼。
点上一份藏式咖喱羊肉饭,味道尚可,可是在二楼吹着穿堂风越吃越冷,好像回到了在学校大食堂里吃冷饭冷菜的贫寒日子。
离开刚吉餐厅,叫上一部三轮直奔西藏博物馆,这回的车夫是个来自青海,16岁的大男孩。
西藏博物馆是一座现代化的与拉萨不太相称的建筑,游人寥寥无几,这一点倒正中我下怀。语音导览器是凭入场券免费借用的,这一点胜过了上博。出借导览器的藏族女孩很奇怪的问我穿了滑雪衫觉不觉得热,真是天晓得,大概是种气的关系,我此时不但不热,还恨不得再搞条围巾围起来。
西藏前期的历史文化没什么可提的,有明确的文字记载的历史以松赞干布统一吐藩,迎娶文成公主开始。比较有意思的是10世纪的灭佛运动和古格王朝的辉煌。最最感兴趣的自然是西藏的近代史。
13世达赖喇嘛吐登嘉措,是第一位与西方直接交流的达赖喇嘛。著名的江孜宗山城堡抗英战斗便是发生在13世达赖喇嘛统治时期。然而后来吐登嘉措的思想逐渐变得亲英,开始谋求西藏的独立。
1910年,清政府宣布免去吐登嘉措的达赖喇嘛称号,军队直攻打至拉萨,吐登嘉措逃亡印度。翌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被推翻,内地各省纷纷宣布“独立”。吐登嘉措也借此机会重返拉萨,并宣布西藏独立。直到吐登嘉措晚年时才谋求与国民政府改善关系,但为时晚矣。吐登嘉措于1933年去世,之前并未来得及正式宣布与中国重新统一,为1959年的事件买下了隐患。
1934年(民国23年2月12日)国民政府追封吐登嘉措[护国弘化,普慈圆觉大师],并赐玉册入藏。
1951、5、23,《中央人民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方法的协议》,原件保存于西藏博物馆。
1954、4、10,
毛泽东写给14世达赖喇嘛的信,信中称呼他为“达赖喇嘛先生”:
[感谢你去年八月一日的来信和礼物,解放后你们在西藏作了不少对国家和西藏民族有益的事,是很好的。正如你的来信所说,为了使西藏僧俗人民对新的祖国更加了解,为了日渐巩固和加强汉藏民族的团结,西藏每年有些人到内地来参观,确实很好。除此之外,西藏还可以选送一些青年到内地来短期或长期地学习,以便更好的培养建设西藏的民族干部。
随函附上牛奶分离机两部,扩音机一部,两用收音机一台,顺祝健康。
毛泽东 一九五四年四月十日]
历史到此嘎然而止。
1959的炮轰罗布林卡,14世达赖喇嘛在康巴军队的护卫下逃往印度,数万忠实信徒追随他自此背井离乡。挪威国王亲自授予达赖喇嘛诺贝尔和平奖。1988年的西藏暴乱。了无痕迹。胡适说:历史是个听话的女孩子。
太过着于形迹的宣传说教令人郁闷。和一个博物馆工作人员搭上了话,借机了解了一些普通藏民的想法:独立是不敢想的,但希望达赖喇嘛能回来;1963年的文革武斗;西藏人依旧感到不自由,即使去近在咫尺的尼泊尔、印度,由于政治上的原因需经过层层审批十分困难;大批汉族和回民的涌入给拉萨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原汁原味的西藏风情正在迅速风化……
此人名叫多吉,41岁,电话号码0891-6812210。人家盛情难却,我也只好给出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随口说了句住在吉日,谁知竟然后患无穷!
从博物馆出来,走不远就是夏宫——罗布林卡。门票60元!门口花花绿绿的藏式石狮子十分可爱,请一个帅哥老外给自己拍照,并且又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学英文。进入“宝贝园林”,仿佛是一个大的公园,绿树葱笼,倒是一个悠闲宁静的所在。XX颇章正在整修,于是有幸看到了打阿嘎场面:一众少男少女列队站在屋顶,个个手持一杆长柄的石夯,分为两队,以对歌的形式一边唱着劳动号子,一边以舞蹈动作有节奏的用石夯捶打地面,将类似水泥的阿嘎土夯实。他们唱的调子简单上口,却又悠扬动听,引来颇多人驻足张望。想不到竟有将劳动转化为舞蹈,在劳动的同时还能自娱娱人的。同时想到的还有北大讲座里某教授的一句妙语:“好歌善舞的民族,必穷”。真是一针见血.
新宫,达赖的住所并不如想象中的豪华,毕竟良田万顷,日食三升;广厦万间,夜眠八尺。壁上绘有极精美的壁画,叙说了从远古罗刹女与猿猴结合繁衍出藏族祖先开始的西藏历史。当导游滔滔不绝为一群游客解说时,一个藏族中年妇人对旁面一座空空的禅床静静下拜,虔诚的五体投地。那是达赖喇嘛坐过的禅床,供奉着他的衣物。即使达赖离开西藏已45年,在普通藏民的心目里他永远是观音的化身,至高无上的慈悲之神。
达赖的床很短,59年离开时,他是24岁的身材矮小的年轻人,现在,他是佝偻的更加瘦小的老人。
再无法找寻45年前人民解放军炮轰罗布林卡,踏着藏民破碎的血肉冲入新宫的痕迹。金色颇章宽阔的庭院里,巨大的古木,漫天飞絮缓缓的飘落下来,这样宁静美好,仿佛可以就此逃避很多。但如果那一切不曾发生过,今天又怎会有满面纯朴笑容的藏族老人,抱着幼儿的年轻夫妇漫步在罗布林卡?曾经是圣城的最高统治者的居所。
罗布林卡并不是个有特色的地方,但能令人想到很多。
玛吉阿米是不能不去的地方,真的去了,只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无非是迎合外国游客的口味装饰得充满民族风情,背景音乐却是喧闹的西方摇滚。
[从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光,玛吉阿米的面容,时时浮现我心上]
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约会的美丽的玛吉阿米,不知最终嫁到了何方。
牦牛酸奶和土豆馍馍是典型的藏式食品,味道也是粗糙的。翻看一本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留言簿,无非是些“西藏,一辈子不能不去的地方;玛吉阿米,到拉萨不能不来的地方。”“西藏,我还会再来的”但我不能有同感,我感到在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回到吉日,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是:藏族前台满脸狐疑的告诉我:“有一个藏族男孩(?)来找过你。”
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擂门大呼:“喂,我是博物馆的多吉!”
作者:_shair8100205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