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北
好心的Domino帮我买好上海-成都的车票，说了句有事不去了，把我丢在车站。40小时，我一个人。Elf发短信提醒我，该看长江大桥了。该看西安古城墙了。该看秦岭了。然后就看到他在成都站等我，接过我的包。
我想去一个纯粹明净的地方清洗一下大脑。四姑娘山。稻城。川北高原。四川是那么好的一个地方，有那么多世外桃源。第二天早上在成都西站，我仍然犹豫不决，直到E说，走吧走吧，我们去看草原。
去红原的路上。
从西站出发的时候，成都的天气依旧像往常那样不爽朗，云团堆叠在空中，不是让人愉快的旅行的天气。但因为对草原的长久向往和我即将去那里的事实，我还是有点过度兴奋。对于沿途的风景，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我只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草原，我们的车要走一天才能到达那里。
车上有藏民也有像我们这样的游客。游客是很容易辨认的，因为他们有着好奇和怯生生的目光。有个男孩带着他的女孩，背着80升的登山包。还有一个外国女子，似乎是一个人来旅行，中文讲得很棒。她的日高包已经被磨破了，看上去去过很多地方旅行。我很喜欢她。健康，精力充沛，充满激情。是我喜欢成为的那种女子。
车过都江堰后，一路都是山了。离开了城市，天气就变得晴朗起来。
我们沿河而行，路的两旁是山的屏障。在江南是没有这样的景色的，公路的两旁从来就是无穷无尽的田野和村庄，即使有山也是那么矮矮的一两个山丘，慵懒地躺在平原上。这里的山完全是另外的样子，秀丽而挺拔，而且不是只有一座，而是一座接一座，连绵起伏；有的时候车经过山的崖壁，贴着车窗仰头看，会感觉那些石块摇摇欲坠，似乎要砸下来。一路的风景包围着我们。车向西北行，河水则朝相反的方向奔流，时窄时宽，时急时缓；有时两岸能看到果园，依稀可辨认是苹果树，还有石榴树；似乎已是果子熟了的季节，青色的苹果和红透的石榴熠熠地长在枝头，诱人啊。看着这些果树，我满心喜悦。经济学有个术语叫外部经济效应，那些果农们应该不知道他们带给我们的是怎样的外部经济效应啊。感谢劳动的人。
我们的车在一个藏族村寨停留，大家下车吃午饭。好不容易能停车拍照了，我们决定不吃午饭，去寨子里逛逛。他们住奇怪的石头房子，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起来；窗子是木头的，刷着彩漆。都是淳朴的风景。我们拍这些房子。寨子里劳动的人。山头缭绕的云雾。小溪流。这样的风景总让我产生幻觉，觉得老是有歌声萦绕。
继续上路。海拔在升高，路逐渐变得颠簸，感觉身体里的器官晃来晃去，好象不是自己的那般。我得用手紧紧捂着肚子才不至于震得难受。过了一会儿，高原反应来了，很轻微的胸闷，抱着包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处——包里的饼干因为气压变小而像气球一样涨起来，捏起来像捏着游泳圈，有一袋还给炸裂了。车在靠近山脊的地方行驶，远处，暗绿和淡绿的山头被阳光照得发白，而近处，那些针叶林，那高山草甸，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掠过，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相信我是在真实世界里。南国的松树总有奇异的姿态，它们不高，向外伸出粗壮的枝干，每棵有每棵不同的个性；而这里的松树，都是那么高，那么直，在寒冷的空气里成片成片的生长着；草坪是柔软的绿色，在一个又一个的山头蔓延，有的时候，能看到云在上面投下的阴影。我真想赤脚在那草地上走一走，抚摸那柔软的绿色，像只羊那样嚼着这新鲜肥美的草。
这时接近下午三点。看着这样的风景，觉得即使不能到红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们离云很近，那么近。
车在接近红原时抛锚了，临近傍晚，太阳还很高。这个地方离我住的城市三千多公里，向西两个时区，天黑得晚。司机先生修得悠然自得，让我们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寨的地方苦等。两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又发动了，车里的电视又响起来。藏族民歌。
看到草原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天空中有特别明亮的星星。霞光还没有完全褪去，但巨大的暗蓝色的天宇，笼罩着黑黝黝的起伏的山坡和我们的路。时而能看到零星的帐篷和牛羊。当看到第一群牦牛的时候，我叫出声来。那些美丽的动物。那些美丽的动物。那些美丽的动物。
下车的时候，发现天冷得吓人，丝毫没有预料。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皮做的袍子或者羽绒衣，除了我们。短袖衬衣，薄单裤和小布鞋。谁会想到有那么冷呢，况且在夏天。Elf把带的外套让给我穿，我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们找到旅馆。干净舒适的标间。价格极便宜。我们办手续的时候，老板漂亮的大女儿用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安静地看我们。
第二天我们起早去看草原，走离城区很远。高原的天空就是辽阔，像只淡蓝的玻璃罩子。云，很舒展，很自由。天空中有鹰。牛群和羊群在草地上慢悠悠地吃草，它们生活幸福。我认为幸福的生活并不是精彩的瞬间，而只是温暖的相处，就像这些动物。而在我们的生活里有太多患得患失，太多歇斯底里。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时候感觉不幸福。
我们又去街市。走在路上，像稀奇的东西一样被观看。高原上的人们，他们会毫不避讳地就这样盯着你走过去。有时候我对他们微笑，特别是对那些小孩子，他们会跟着你一路跑，然后停住，在原地远远望着你。他们都有漆黑的眼睛和快乐的神情。
给朋友们挑了些礼物，绵羊骨的挂坠，绿松石的链子，牛角发卡，嵌着彩色玻璃珠的沉甸甸的耳环，都是我喜欢的东西。这些小东西，即使在海拔那么高的地方也不便宜。可是我还是喜欢，即使只能对它们进行短暂的拥有。
我们在路边的餐馆吃羊肉饺子和奶茶。太阳底下是不冷的，我边撑着阳伞边吃饺子，脚伸在阳光里。主人在旁边晒太阳，就跟我们聊起天来，说你们皮肤真白啊，像天上来的呢。像天上来的呢——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样美好的恭维。我想这里本就是天上吧。我们只是偶然经过的世俗的人。在这里，阳光都是那么纯粹，耳朵边都是圣洁的声音。
在红原三天，我有一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从窗口能看到草原，牛羊，远山，以及很白很低的云朵。其实，在红原，每个窗口都有这样的风景。
马尔康。回程。
本要去唐克看黄河，可是因为是过路车，两次都错过了，我们再没有时间，就直接赶到第三站，马尔康。马尔康是阿坝自治州的州府所在地。马。尔。康。在藏语里是灯火旺盛的地方。在草原上，有灯火人烟就必然有商贸往来，商贸繁荣自然形成了城镇。
到马尔康的时候，有些许失望，它只是依山和河而建的一个狭长的小城，并不是我期望中的州府的样子。而且因为在修路，总是尘土飞扬的。但一个小馆子里的一碗面立刻让我的失望情绪消散了。那碗面有香喷喷的肉酱和芝麻，我吃得干干净净。旅途中那么小小的东西居然也能带来那么愉快的感受。
这是藏族和羌族混住的自治州。在马尔康的大街上藏和羌是很容易分辨的，藏族人多穿用绵羊皮做的黑色袍子，银质的分量很重的腰带，戴橘红和天蓝色的藏珠；羌人则单薄和鲜艳。街上沿路都是蔬菜摊和水果摊，胡萝卜，莴苣，芹菜，苹果，还有磨好的辣椒粉，拥挤地摆放着。很热闹的街市。我们买了八毛一斤的青苹果，滋味酸甜。天色渐暗，终于没有去看网上推荐的藏族土司官寨，在马尔康饭店等待第二天回家。
回家了。我们的沃尔沃六点从夜色里出发，从高原顶上走到成都平原。到达成都站的时候居然也是阳光明媚，难得的好天气。马路上行驶的汽车和匆忙的行人居然让我感觉眩晕，我终于到人间了。
作者：gingerx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