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
巫山同巴东相似,县城向上迁移,崭新现代的楼房几乎建到了山顶。在山上新城区,很难感到与别的城市有何不同。拐几个急弯,下几个陡坡,平直的公路逐渐变得弯曲、狭窄、泥泞时,就是原来老县城的中心快到了。老县城已拆的七七八八,然而在中心的街道上依然有坚守的店铺卖早点、日杂。街上的竹筐里摆满水果、蔬菜,是一个热闹的早市。大概由于现在用的码头离新县城太远,大部分的市民还是习惯于活动在老县城拥挤杂乱的小巷中。
早起爬上江面的晨阳竟然穿透了巫山不散的迷雾,从一座拆掉屋顶的残墙上射过来。站在铺满碎砖乱瓦的山坡上看到长江混黄的江水滚滚东去
去奉节的船在我们眼皮底下开走了。跑了几个码头,所有的人都说到奉节要下午两点半才有船。都说旅游旺季船多,看到码头上远远近近泊着的船,我不相信没有一条是上水。长江的航运交通不同于其他的交通,这里只有两条线——上水和下水,只要上水就一定到奉节。一条船从下水缓缓而来,好象要靠港,我拉着咣当急奔它要停靠的码头。跑到码头,船刚刚靠好,问剪票员,告诉我们“去买票吧。”这是一条较小的客船,船员说一小时四十分钟可以到奉节。巫山卖的船票都是散席,在一层有个舱,里面的几排塑料椅就是我们的座位。
天气难得的晴朗,映着淡蓝的天空,最后的三峡将她的美丽极尽所能的展示出来。山一重重的向远方淡去,两岸的山坳里还飘荡着不散的晨雾。
同船的大都是当地人,这段路途对他们来说如同我们乘公共汽车去邻近的一个城市。沿途的风景好象只是属于我和咣铛的。
在南岸或缓或陡的山坡上时断时续的出现一条细线,划开野草,划破石壁,不高不低的向前弯曲,那就是古栈道。我看到细线上有彩色小点,望远镜里是徒步走三峡的背包族。这条古栈道连当地人都很少走,只有专为它而来的徒步者才踏上去。在细线的上方一条较粗的线就是二期的水位线。三峡工程沿着二期水位将以下的树木尽可能的伐倒,据说是清理库区的一部分。当然,那时古栈道也已成为库底的遗迹。
瞿塘峡来了,山势突的陡峭起来,栈道成了在笔直的岩壁上凿出的槽。岁月夹带着风雨将自然的山石雕刻琢磨,任你用丰富的想象将它演变为生动的传说。鲁班的风箱,孟良的石梯,倒吊的和尚。岩石有的弯曲褶皱如瓦片,有的笔直如斧削,向人们展示着自然无穷的力量。江面被两侧的峭壁挤成一束,站在船的一侧使劲的仰头才能看到船顶的一线蓝天。南岸直立的石壁上出现了凿孔穿木搭排木板的栈道,古人用智慧与意志将足迹印到了不可能到达的地方。再向前栈道上方的石壁上赫然写着“夔门天下雄”。夔门,还没来得及惊诧它的雄伟,客船一闪身已夺路而出。水面霍然开阔,三峡在极尽之处嘎然而止。
出了夔门,既走出瞿塘峡,江北既是白帝城。白帝城的码头在山东侧的江弯里,我们的小船靠奉节新县城,还要向前走十几分钟。奉节县同巴东、巫山不同,由于地质条件限制,新县城的选址几易其地,新城的建设也零零碎碎的撒在长江两岸。在新县城的码头下船,抬头望去,上港务中心的台阶又长又陡,同爬一座山毫无区别。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这是我们爬过的最累,最热的码头。上到山顶,咣当的整件上衣都浸在了汗水里。
白帝城属奉节县的一个镇,民居分布在白帝山周围。从新县城坐跑线的面包车到老县城每人3元,由老县城再到白帝城也是3元。老县城与白帝城也在拆,也许是黄金周已近尾声,白帝镇显得有些冷清。通向码头的路口几个竹篮里盛满了新鲜的橘子,大概没有船只靠岸,生意并不很好。我们正在走的位置是白帝山的下部,水张上来之后将全部消失。转过奉节化肥厂的大门有一条走廊一样的小路,路北是化肥厂的一座小楼,南侧即是长江的峭壁,为了安全有一堵一米多高的保护墙。一位在路边卖抄土豆的大姐指着她身后的二层楼说:“后天,这里就要拆了,”大姐的神情有些落落。问到她的家可受影响,她说她住得高,可能没问题,然而语气中明显的带着不安。为了同她聊天,我和咣当吃了六元钱的土豆,是她平底锅里的一半。
告别大姐再向前就要买门票,进门既是杜甫西阁,老杜清瘦的石雕散发着飘逸的诗人风采。而登上西阁推开窗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气势不能不令人豪情大发。离开西阁开始爬白帝城那一百多级台阶。台阶依山势盘转,左侧是山体,右侧是长江,由于山壁上长满了树木向下看不到江面,所以并没感到惊心。在台阶每个西向的拐弯处都可以看见卡在江口的夔门,每转一个弯,夔门便更清楚更完整的展示一次。在几近山顶的一个转弯处一块大标牌上画了根粗粗的横线,旁边写着“175米水线”。走到这儿我们登完了将要消失的那部分。作为风景名胜的白帝城最主要的建筑是山顶的白帝庙。蓄水之后剩下的也只有白帝庙。三国刘备托孤的传说使这里更富感情色彩。当年刘备被“火烧连营七百里”,退守白帝城时该不会就住在庙里吧,他那些残兵败将又挤在什么地方呢。坐在竹枝楼后面的长椅上,脚下是后山坡的一片桔林。山后大片开阔的河谷,据说诸葛亮曾经在这儿摆过旱八阵,与山前江上的水八阵联合威力无比。这里是不是就是刘备当年屯兵的地方呢?咣当翘起走软的脚指着那片河滩狠狠的说“说不定哪个山包就是刘备的墓,再不挖可来不及了。”是啊,蜀地自古山高路险,由此千年来积存的文化仍有很多保留下来。谁又知道会有多少未被发现的文物要永存库底呢。
在通向赤甲山的桥边,我们遇到了一胖一瘦两个徒步走三峡的年轻人。他们放倒在地的绝对专业背包让我和咣当羡慕不已。过了桥就是夔门古象馆,那里展示着一只硕大的发现于夔门附近山上的古象化石。看古象时,一个看来也是徒步者的男孩走进来,拎了一大袋橘子,看见人就扔一个过来。
从古象馆向上爬无数的台阶,累得几乎到极限时才到古炮台。经过分析,这炮台可能是在十年内修过的,砖泥看起来都很现代。然而站在古炮台看长江却是真实的。咣当默默的吃着那只橘子,不再发什么感慨,愣愣的趴在垛口上看着长江。太阳开始向江面沉了,我们想赶晚上八点去重庆的船,但是更想走一走赤甲山下的古栈道。下了古炮台三层楼高的台阶,又跑下一段山路,拐一个弯便是贴着山崖的一条小路。路面有半米宽,临江的一面有10厘米高的石沿。下面的山壁上仍是张满了草,阻挡了视觉带来的恐惧。路越走越窄,临江的石沿也没有了,路面宽度只有300毫米左右。对岸的夔门在这里看起来更险峻真实,坐在船上是看风景,走在路上我就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江中来往的船只成了一叶轻舟,看到客船从上游过来,挤过夔门顺水而下,诗仙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情景清清楚楚的存在着。再向前走,路更窄,看到江面已被染红,我们决定回头了。如果不走这段古栈道,如果不在巫山和奉节上岸,我会感觉自己只是游了长江而没有真正的到过三峡。三峡是急流险滩,是高峰绝壁,而我的惊诧更多的在于陡坡上的城市和生活行走于这之中的三峡人。
映射在万里江面的霞光一暗下来,天立刻就黑了。咣当建议去码头碰碰运气,说不定可以坐船回奉节。白帝城的码头不大,在水位低时,大船都无法靠岸。码头边一个卖纪念品的中年人向行人出售刻有“白帝城”字样的黄杨木梳子,很便宜,他说“只是挣一个投奔钱”。
我们幸运的搭上了去奉节的船,这比在黑暗中走盘山路安全得多,除了又要爬一遍那绝高的码头外真的是无可挑剔。船上挤满了人,好象是一个来自徐州的旅行团。然而,在船靠奉节时,我发现好运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黑暗中奉节码头的建筑显得陌生而怪异,原来这是老县城拆了大半的残楼。客船将我们扔在老县城空洞的废墟中宣布终点到了。能找到去新县城的面包车才是此时最大的幸运,走在没电、没人的老城中说不怕可很难。老城到处是建筑垃圾,偶尔有留守的人在黑暗中穿过,诡秘如幽灵。老城已成死城。我们努力的向老城中心走,希望找到通向新县城的路口。奉节人的友好和善良此时帮了我们,在一个岔路口,一个等车的本地人操着四川话让我们同他一起等,他同我们一样都去新县城。终于,一辆面包车蹒跚而来,直到看到新县城的灯火,我知道我们的历险结束了。
作者:yang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