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都是从机场开始的。
今年七月,从西宁机场,我步入了一条油菜花铺就的美丽之旅,发生如油菜花般璀璨,亦如他的花期过后枯萎、消失,在生命的胎印中,成为跳动的弯道。
如果说,旅行是捕捉一种感觉,享受这种感觉则是我的旅行目的。
深秋的一个黄昏,从贵阳机场,一段新的旅程开始。注定就是要出发,尚未熟悉这个城市的气息,我就要深夜1点坐火车去荔波,找了一个暗巷子里的网吧来打发时间,5个小时,我要好好挥霍一下,网络带来的好处就是,即使孤单一人,仍不寂寞,写信给好朋友,告诉她们我停留的地方,写信给他,想告诉他此刻我竟然如此孤独,有时,我会喜欢这样的寂寞感觉,像是个幽灵,偷窥人间的景象。
小七孔-----绿野仙踪
坐上火车,感到疲倦,我躺在长椅上想睡。车厢里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夜行者,只不过,他们不是游客,像是回家的样子,而我,更喜欢离家。窗外是黑色的夜幕,火车穿行其中,我不知道天亮后,是不是一个意外的美景。
早上7点,到站了。很小的站台,其实,本就是个小地方,有30岁的妇人在路边清洗蔬菜、肉,她让我做嘣嘣车去车站,2元钱,没有一分钟,就到了长途车站,我心叫上当,可长途车更让我失望,1个小时还没有出发的意思,车终于在乘客的催促中启程,转瞬间进入山区,明媚的山景使我阴霾的心情转暖,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不快。
山风自然的吹起,我的心跟随它漫游。
2个半小时后,我找到一家山区的旅馆将自己安顿下来。
到对面的餐馆吃饭,老板娘清秀的笑容竟使我有归家般满足。那酸汤鱼如此美味,是最好的佳肴。饭后,在山区散步,找那个小七孔桥,顺着山路走,泉水就一路跟随,小瀑布随处可见,哗哗哗的水声在山中飘荡。就这样在山里走,好象从没这样的放松过,山路中有专为游客的马车,在我身边穿来穿去,我曾经想象过的最美的情景大概就应该是如此吧。沿路,有无数的小桥、流水,我不忍错过,每个地方都是叫人如此留恋,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到了小七孔桥,那是一座很古老的桥,当地人亦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岁月,在一片碧绿的湖面上,她静静地卧着,她优雅的倒影印在湖面上,大概已经有了痕迹,像是刻在湖面上一般,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我找了一只石凳,坐在那里看这张山水画,那浓润的墨绿色,那精致的石桥,可以将我的心吸纳进去,她的美触动了埋藏最深的一根心弦,令柔弱的人无法抵挡,涌出沉寂已久的忧郁回忆,刺痛人的心灵。面对幽绿的湖水,我竟有倾诉的渴望,纷乱的思绪霎那间翻涌,想将我深藏的心事在倾吐后葬入湖中,不留痕迹。
天已经快黑了,风也凉了,有卖货的妇人喊我离开,她们认为,一个独自来这里看景的女人好危险的,叫了马车载我回去,又到那家小店喝蘑菇汤,还有酷爱的鱼腥草,满满一盘子,吃不够。
山区的夜晚安静、神秘,我安然入睡。
一早,我租用了一辆摩托车,司机是一个英俊的布依族男孩,带我去鸳鸯湖,那湖被群山包围,山中的绿叶将他浸染成墨绿色,我们坐一只小船向湖中划去,远远的离开岸边,想象着要是他带我远离,该是多麽幸福的感受,这样的梦想令我心痛异常。小船飘来飘去,还是要回去,上岸后,按我的要求,男孩载我去远山中的瑶寨。
摩托车在路上飞驰,沿途可看见盛装的瑶族女孩,她们穿漂亮的印花百褶裙,都是蓝色的,上面印有白色的大花,40分钟后,我们到了,寨子里人很少,我在里面漫无目的瞎逛,他们的房子是用四只木柱子支起来的,据说下面养牲畜,二层以上住人,正在盖建的新寨子都很漂亮,小司机说新房子是给居住在更深山的瑶族盖的,他们生活太苦,政府要他们搬出来。我向对面的老寨子走去,那是一片旧房子,很有年头,看到有四个老妇人在晒场,她们也穿着百褶裙,但又脏又破,黑黄的脸上布满皱纹,一个看到我手中举着照相机,就用含糊的汉语对我说,照相要给钱,我的心酸了,生活的艰辛是这里每天要面对的事情,我低头继续走,见不到人,这一大片的寨子里安静极了,我的心竟有无法表达的失落,这里缺乏人类的气息,缺乏生命的力量。
太阳在头顶上火辣辣的晒着,我却感到寒冷,带着冰凉的气息,我们离开了,久久不能摆脱这样的恐惧,走到车站,看到布依小司机,我竟有重回人间的感觉。
离车站不远处,有一个集市,小司机说,今天刚好是赶集日,很热闹的。我在此与他告别,他将我送上一辆小面包车,并嘱咐这个司机照顾我。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我跑到集市里,真是瑶族人的集市,很多人,全家老小,买东西的、吃午饭的,热闹却很平静,不象我曾去过的集市,熙熙攘攘般的嘈杂。
转了两趟车之后,傍晚,到了凯里,住到长途车站附近的旅店。网吧很多,我泡在里面继续写信,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倾诉应该是最好的解脱,否则,长时间的压抑会改变人的心灵。网吧老板看出我是游客,好心的给我指点明天的线路。
西江苗寨----世外桃源
早晨8:30,我坐上长途车,半小时后,就到了朗德苗寨,上朗德苗寨因为芦笙场而名声大噪,顺着依山而建的苗寨,我寻找着芦笙场。苗寨的房子是建在山坡上的,错落有致,都是木头搭的,尖尖的顶子,还有象阳台一样的贵妃塌,因为是节日的早上,寨子里刚刚升起袅袅炊烟,在山区里,清新的空气是这样的慷慨,我贪婪的呼吸,感到甘甜,穿行在苗寨中,新鲜又亲切,而每家窗外挂起的串串玉米,弥漫着浓郁的乡土。
有苗族大嫂来兜售货品,其中一个双手蓝蓝的,猛地拿出一条银链子,吓我一愣,我问她,这手怎麽这种颜色的,她拿出一块绣布,解释说,染它染的。
她拽着我的手说,你买一块吧。
我不喜欢这种刚刚加工出来的、产品一样的东西,但又不忍拒绝她,我问还有其他的吗?
她从筐里找出一条银锁片,那是小孩子胸前挂的,很可爱,想起朋友的孩子,我为他买下了,她又从筐里找出一条银别针,黑黑的,但很漂亮,她说,这是老银,拿回去擦擦很亮的。我不懂什麽老银,但我喜欢别针下面的八串链子,小叶子状的银片被串成一串,抖起来还有细碎的声音,好像时光都被挂在这里。
我摸出一张大票子,但苗族大嫂没有零钱,她说,家就在前面。我欣然跟随,一进家门,迎面是一个灶台,左、右两面各有一个门,我随她走进右面的门,那是一间厅一样的房间,家具是一个沙发、一张桌子,贵妃塌就在里面,大嫂找出零钱给我,又拿出三条小绣片给我看,贵州的苗绣实在有名气,因为绣工精美、颜色鲜艳,一针一线都是整齐、讲究,但,大嫂的绣片太旧了,而且毛突突的,我说,还有吗?她摇摇头,已经都被收走了。她又拿出一身苗服,要我穿上拍照,我笑着摇摇手,我想给她拍照,在她家的贵妃塌前,她不肯,我说,站在这里就可以,我及时地留下了这张照片,临走,我还是买下了那三片苗绣,或许想拿回去送朋友,又或许觉得这点钱可以帮帮大嫂。
在众人的指点下,我找到了芦笙场,一块块卵石排列,砌成一个巨大的图案,图案模仿古代铜鼓上的十二道太阳光芒,两头还有用石料铺就的两匹飞奔的骏马,在芦笙场的中心,树立着一条黑色的铁杆,我想,这是他们用来测量时间的地方吧。谁说时间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在这里,可以看到时间的匆匆流逝。
走出朗德上寨,我在路边等车,想去西江苗寨,全国最大的苗寨。很久都搭不上车,天已下起了小雨,我着急了,问路边的摩托车,与其中一个谈好价格,他拖着我开始进山,天湿淋淋的,是我喜欢的阴天,我们的摩托在山路上飞跑,青山绿水中,穿了一山又一山,在山水之间变得无比渺小,而那幽绿的山、静谧的水,散发着迷惑,我想即使一直颠簸下去,我都会沉醉的,细细的雨丝流下来,将山水笼罩得迷蒙、悠远、空灵,在这麽久都看不到人烟的地方,我甚至没有恐惧,恐怕我到了失乐园。身上已被淋湿,我害怕相机被淋坏,紧紧地抱在怀里。曾想过逃跑,会不会就是这样子,一个人出逃,实在狼狈,但没有人肯同我一起发疯的,我是孤独求败。乱想时,司机告诉我,马上就到了。雾气愈发浓郁,远远的可见一片苗寨隐藏在烟雨中,一间间小房子如隐若现,恍如隔世,在层层叠叠的山峦中,好似走进仙外人家。我的心湿润了,千辛万苦的跑来,两个小时的颠簸,面临的危险,只是想知道千里苗寨的模样,我冻得发抖,哆哆嗦嗦的踏入了苗寨的小巷。
在一家小饭馆,喝杯热茶,身上的血液转暖。沿小巷漫步,可见卖苗饰的货摊,商业的气息已经随游客侵入,席卷任何一个角落,无法判断是好是坏,如此,可以改变苦难的生活,却将个性泯灭在金钱中,有时,为了生活要做出牺牲的,只是代价太大,我担心这里成为下一个丽江。如何将一块璞玉雕琢成一块美玉,需有能工巧匠出手。
雨中在苗寨漫步,我独享这一份浪漫。有人说,在死亡之前,思想都要作短暂的停留,使进入天堂时,能带走一段美好的回忆,我的回忆应该在这里。
搭最后一班车回到凯里,我到最繁华的街道闲逛,吃一碗粥,找一家网吧打发时间,信已发出五封,收不到回音,我绝望了,受伤后,只有自己清洗伤口。
第二天,我让自己放松,走出酒店,找到商业街,因为是周日,卖货的人不多,看到许多张美丽的苗绣,艺术品般待人发现,有三张大图是我最爱的:金黄、桔黄、草绿,图案美观,绣工细腻,还有恰到好处的色彩搭配,同色系丝线的深浅相交,决不张扬、花哨,是超凡脱俗的精品,虽是老绣片,却被主人收藏的如新品一般,显然是心爱之物,其中一张,绣片上的小绣球如珍珠般灿烂、光芒,我爱不释手,只是价格昂贵,我犹豫不决,要是他在身边,会为我买下的。其实,就这样看看我已知足,何必要据为己有呢?苗绣好似最能体现苗族女人纯净的心灵、大自然熏陶出的美感。
我在市场里仔细的看,真的喜欢呀,买了一些小块的,回去送朋友们。卖货的女人大都是苗族,耳洞大大的,我在朗德苗寨看到她们带沉重的耳环,所以,耳洞被拽大,但有许多女人的耳洞是空的,一定是耳环卖掉了,什麽都可以当作商品被出售,只要有人肯出价。
镇远古镇----宁静致远
是晚上八点到的镇远,车站的出租车将我带到一条繁华的古街道,两边的店铺热闹喧腾,长长的街道,挂着两溜红灯笼,足以照亮每个人兴奋的表情,红门飞檐、棂窗绿画,仿佛走进了久远的年代:饭馆里热气腾腾,方桌长椅,男人们竖着长辫子,吃着夜宵,扯着闲话,与红尘女子调笑……我则身在时光之外。
如此繁华的街区,酒店里都没有空房间的,我背着行李开始在小街道里查找,80元找到了一个床位,因为地处深巷,这里安静许多,我抓出小背包,走到街头。
湿润的空气蕴含着雨丝,令夜色在空中蔓延,毫无目的的闲逛,舒展身心,在千年古镇上徘徊,踏在长条清砖上,与历史擦肩而过,千年沧桑,时光沉淀下耐人琢磨的古迹,那是些没有语言的故事。
清晨,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将人唤醒,窗外已有熙攘的人群,古镇从睡梦中醒来。我走在明媚的阳光里,看舞阳河静静的流淌。
依山而建的清代古民居在街区之后,我问一位大嫂:如何去看清代古民居?她好心的为我指点,然后问:就你一个人吗?又不放心的说:巷子里有坏孩子,可千万不要碰到他们。我说:谢谢您,我不害怕。她却拽住我,摇摇手:不行的,那里面太僻静,你要是有点事,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她一幅焦急的神态,还劝说一位正在做生意的乡亲送我,我怎麽可以麻烦他人,这时,她看到一中年男人正向巷子里走,赶紧抓住他说:这小妹妹要去里面,你带她走,她一个人的,你要关照一下。那中年男人说:好,我嫂子也来了,要拍照,一起走。
走在古老而悠远的巷子里,拍下时光的穿梭,到半山腰上,我跟着他们进了一座大门,这是他们的家,院内五颜六色的鲜花盛开,排列在阶梯两侧,枝叶翠绿的大树油光可鉴,清砖壁瓦,气貌堂堂,正门上方一长匾:良弼人家。窗棂上雕花刻鸟,处处是古朴儒雅的气息,走上台阶就是厅堂,一屋子黑木家具,半墙壁书法字画,这决不是仿古旧家具,而是确确实实的古家具。在他家人的同意下,我端起相机狂拍,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承载的历史,我要记下每一分钟。
那嫂子指着正门上方的金字牌匾对我说:这是皇帝御赐的,只是不知是哪位皇帝。原来屋主曾是在朝里做官的,书香门第。经过风光无限的时期,又经过衰败落寞的时期,家业就保留到现在,被国家定为国家保护住宅。此时,又有几批游客敲门要参观,女主人婉言谢绝了,我竟成为最幸运的,在院子里无拘无束的东瞧西望,最喜欢那些木隔栅和窗棂,雕工细致,图案瑰丽,极具想象力的画面。老家具在这里乌亮而神秘,满堂生光。曾给自己买过仿古家具,摆起来沾沾自喜,其实,眼前这些才是宝贝呀!
在这里留恋许久,总是要告别的。
古镇上,汽车的鸣笛声尖厉刺耳,难道他们不怕惊扰了千年古迹!
黄果树瀑布----月光宝盒
到达白水镇是一个黄昏时分,好心的长途车司机介绍一家旅馆给我,虽是家庭旅馆,但干净、设备齐全,很令人满意。
天黑时分,觉得实在无趣,在白水镇上闲逛,看到镇上的孩子们都背着书包上晚自习,便跟随他们,来到了白水镇小学。走过一段上坡路,就是学校的大操场,看到篮球场,想起我的读书时光,从小厌恶体育运动,嫌少到学校的操场出现,最喜欢的就是抱一本小说躺在床上读到天黑,思想总在书中的世界,学生时代好像就是这麽过去的,没想到专业竟然是理工,谁知道命运到底是什麽样呢?此刻还没到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在娱乐,男孩子互相追追打打,女孩子叽叽喳喳的,那动静好像到了猴山,但孩子们可爱、纯真,令我羡慕之极。我坐在一张长椅上听着童真的吵闹,竟想到这里当一名义工,与天真的孩子们相处,净化心灵。我知道只能是想,我没有那麽的无私,有许多抛舍不下的杂念。黑夜已笼罩山区,但这里充满生机,我毫无倦意的听着孩子们欢快的声音,这里很贫穷,但童年的快乐会绽放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从镇上出发,走到黄果树瀑布,还见不到影子,已听到呼啦啦的流水声,阵阵湿气扑面而来,如同美容前的蒸面,舒服极了,沿青石板台阶上下,远远的可见那几道银链从天而降,犹如舞台剧铺设的华贵背景,美丽得令人窒息。
再走近些,水声已震人耳膜,可以尽情欣赏这块流动的幕布,恰时,我的电话来了,正是我每天写信的那人,没有一点准备,竟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水声掩盖了心跳,哗哗,简直没办法与之倾吐思念。喊着说,我正在黄果树看瀑布,及至壮观。电话那一头,嘱咐我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不厌其烦。可我要的不是这些,他,情非得已。镇静一下,继续在山林中穿行,走进了水帘洞,昏暗的洞中滴滴的水串,洞外,瀑布永不停息的奔跑,不知哪里带来的动力,使他无休止的轮回。穿行于洞中,我想起了周星驰诠释的水帘洞,那是凄美的爱情故事,亦正亦邪之间,总因着某种原因,爱情成为最终的牺牲品,不分人间、天堂。
从远至近,从前之后,绕行瀑布一周后,我简直爱上了这里潮湿的空气,从瀑布上腾起的雾气暮霭昭昭,象是将有神仙踏云而至,天外飞仙,尽可一睹神仙风采。
黄果树瀑布在群山、绿树之间,无疑已成为此地的灵魂,天造的奇观。
天星桥----原始的人间
我喜欢白水镇,就悠闲地在这里偷懒,生活的节奏放慢了许多,又一天过后,我去了天星桥,早上九点到了景区门口,我是第一个游客,顺着小桥、绿水、粗藤、礁石一路走来,又走进溶洞、瀑布群、绿湖、繁树之中,我好像到了世外桃源,巨型盆景中,我成为多余的一件。大自然的魅力空前绝后,将这麽多秀丽的物件按顺序摆在一起,一幕一幕的,还有那银坠链瀑布,奇怪的样子,疑是神仙玩笑时捏出的玩具。
一路上一直是我一人,走走停停,随意拍照,极之尽情。
在幽谷神潭里玩,将自己想象为一个小孩,做最原始的游戏,不会被他人打扰,而我也在想,人类最初是不是就生活在这样美好的世界,后来,因着某种原因,将世界改变,使越来越多的人见不到美丽的自然,人也蜕变成复杂的种群,远离自然,追求人造的奢华,故,天然的美丽被挤在一旁,无法曝光。
从贵州回来后,感觉心仍在游荡,他沉浸在碧玉中,不肯跟我回来。
作者:jj6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