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终于黑了,我靠),闹了半天的我们开始合计着晚饭问题,虽然女老板是邀请过我们,但是我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毕竟今天是大年夜啊,而人家始终是开旅馆的啊。。。
但外面似乎也没有吃饭的地方了,虽然我们还是有钱。。。
正在犹豫间,女老板热情地来了,腰上还系着围裙。“来啊来啊…..是吃饭的时候了……”
小菜一蝶还在扭捏着,她们始终放不下那种大城市人可怜的高贵,这种可怜的高贵居然也传染了一直跟随我夸夸其谈的小资,他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喃喃着:不太好吧…不太好吧…
好在还有我这头猪,是出了名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我一咬牙,挺起英勇的胸膛,是以一种大义凛然、从容就义的口吻对大家说:“同志们啊,人生于世,必有所为之有所不为,事到如今,我们,我们…..我们…..还是去吃吧……”
(哈哈哈哈,千万别听小猪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而胡侃,事实的真相是老板娘话音刚落,川西暴走纵队便已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抢占了小客厅里的大饭桌~~~)
事实上我们都很厚颜无耻…….
但当热烈地向老爷子和阿妈达问候的亲戚越来越多时,连最厚颜无耻的我在拼命地把椅子向一蝶同学亲密再亲密的时候脸上也不由得有一点点发烫的感觉。
这是怎么一个大家庭啊,大大的饭桌边上挤的满满的…….
在一片大舅三姨声中,我们终于稍微搞明白了大家的关系……
有着白胡子整天乐呵呵地弄孙为乐的老大爷是家族中辈分最高的,大家都叫他老爷子
而那位大发慈悲让我们住下的老大妈是他的夫人,她才是真正的“揸FIT人”,
老爷子向我们呵呵地说:她是族长,是大哥大,我也听她的…….
我很诚恳地向女老板请教,我们该如何称呼老大妈才好,女老板很爽快地说:我们都叫她阿妈达,你们也跟着叫吧…….
我知道在藏语中什么什么达是对一个人的尊称,为了赶快拉近大家的距离,我很快就把这个信息转达给小菜一蝶,于是老大妈满怀笑意地陶醉在不怀好意的我们口甜舌滑的一句句“阿妈达”中…..
热情的女老板是他们的儿媳妇,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我知道她已经成为这个家族里法定的老大继承人…..,虽然到现在我都没有她先生的任何印象(他应该也在吧?)但我们还是固执地叫她老板娘…….当然,她也很享受这个称呼,不地甜甜向我们展露出她洁白的牙齿
菜在熙熙攘攘声中上来了,大盘小盘地放满一桌,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山珍海味,但无论是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菜端上时,小菜和一蝶同学都显得激动不已,她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累积起那个叫“西藏”的情意结。面对菜肴,我反而显得很矜持,比一个淑女还淑女,我只是象征式地动了动筷子,然后侧着头看着老板娘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样子,我再一次轻易地进入了发呆的境界,我的思想轻易地飞回了几千里外的……
几千里外的家里,我的父母也在准备团年饭了吧,但我知道,陪伴他们的可能只有我妹妹了,但在富足的广东,已经完全找不到过年的气氛了,连同曾经和这里一样热闹过的团年饭…..
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热切地期盼过大年夜的,期盼着那一年一度可以大鱼大肉的日子,那时候的小城还没有来得及富裕,家里地方很小,爸爸妈妈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晚上的大餐,那时候小猪还仅仅是乳猪,只会仰着猪头看着大柜上放着的14寸乐声黑白电视,去做些对未来春花秋月的梦…..
更加期待的是那一年一度亲人聚首的日子,大人们宽容地看着一帮表兄弟之间的肆意打闹,他们放松地频频举起酒杯,整个场面洋溢着一种和谐,那种感觉很温磬,很舒服,记得好几次酒足饭饱,大家就着酒意在客厅里放声高歌,是我父亲的电子琴,姨夫的洋琴,小姑的二胡伴着我姑妈、表姐天生的好嗓子培育起我最初的文艺细胞,有时我也会不合时宜地大吼几句,然后在大人们的赞语中享受我最初的虚荣……那时候夜里的天空很亮,闪烁着现在已经很难看到的星星,街上很冷清,偶尔传来现在已经彻底消失的鞭炮声,那些日子里没有贺岁片,没有卡拉OK、没有在客人面前搔首弄姿的三陪女,但我快乐非常………
忘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快乐开始人间蒸发,只知道是我家房子越搬越大社会越来越繁华,春节晚会彻底败给成龙同学的打打杀杀;是老妈做来做去也做不出她饭菜的第367种变化,美源发彩终于掩盖不了老爸两鬓霜霜的白发;是表哥的结婚表姐的出嫁,而那一头曾经懵懵懂懂的小猪也不知不觉地长大……
从那时起,我家团年饭变得越来越来越流于形式,大家都客客气气的,矜持得象初初相识,导致反叛的我常常在菜还没有上完的时候仓皇出逃,和一帮烂人兄弟沉浸在欢场上胡天胡帝。
几年前,我终于说服二老把团年饭挪到了酒楼,而我当招摇地在某酒店的包房里放肆地呼喝着服务员时,过往的一切闪电般掠过脑海,心中一寒:我的快乐呢……….
老人们说:这叫长大,有代价的………
我不愿意长大不愿意长大不愿意长大,于是我越逃越远,
在万家团圆的夜里我居然逃到了这样一个藏边小镇……..
喝啊…….是老爷子雄亮的吆喝把我从回忆的旋涡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我定神一看,酒也上来了,有自酿的青稞酒,有52度五粮液还有叫不出名字的白酒
小菜一蝶拿着盛满青稞酒的杯浅浅地舔着,不时向我投以卑夷的眼神。。。
我知道她们是质疑我的博学,因为这里的青稞酒甜甜的,一点也不象我向她们介绍的微酸
没有来得及与她们争辩,因为我已经深深沉迷在五粮液的浓郁香气中,
我拿起杯,堆起最大的笑容,向杯盏交错阿妈达和老爷子祝酒
“很高兴在这个时刻来到这里,仅代表我们一行祝老人家身体健康,祝大家开心快乐,
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那是句号称曾经纵横藏地5000里的我唯一朗朗上口的藏语,用我很真诚的声音道出,当然,我的真诚换来了更多的祝福,微有酒意的大家也开始不把我们当外人了
酒一杯接着一杯,大家都有点高,于是有人低声唱了起来,接着歌声越来越大,然后变成有组织的歌唱表演……..
藏族好象天生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而且一点也不扭扭捏捏,先是阿妈达,然后是老板娘,接着到那些血气方刚的小叔子,他们在吟唱着些动人的歌谣,尤其是那几首多情的五世班禅写的思念家乡的曲子,更令全家人一起低声齐和,我们虽然无法明白歌词的含义,但婉约的旋律让我们都听得有点痴,只好拍着巴掌,然后在高潮部分跟着众人装模做样地瞎起哄……
大家都很痛快,尤其当那位号称是当过什么什么歌舞团的主音的大姨展开了她不比韩红差多少的美妙声线手舞足蹈地唱起节奏欢快的歌曲时,那些什么叔叔舅舅哥哥弟弟已经忍不住手把手地在小客厅里伴起舞来,我很高兴,因为我遗失了很多年的童年感觉一下子重新浮现在眼前,于是我拼命的鼓掌起哄,大声叫好……..
同一时间,我脑子转得飞快,我知道在这样快乐的场合我们是不能也不应该至身事外的,不管同伴们怎么矜持,但我是肯定不能只是充当一个观众的……….
但我又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呢?
还是唱首歌吧,怎么说我还是KOKO同学金口封赐的御前四品带刀点唱机啊
但唱什么唱什么唱什么呢?我在心中飞快地闪过烂熟于胸的千百首歌曲
叮一声,眼前一亮,自然心中有数
果然,待主人家一一出场完毕,阿妈达就亲切对我们说:“怎么样,远方的客人,你们来一个?”于是满桌就弥漫的期待的眼光
小菜一蝶刚才太投入到欣赏表演中了,以至于一下失去了保有的矜持,有点手足无措,小资更是嘴里好象啃着10个鸡蛋似的张开口哑哑失声,拼命要在地上找一条缝钻下去
我当然当仁不让,用后来一蝶同学在她的游记中描述的话就是“好一个小猪,脸不红、气不喘、站起来一闭眼,双手一掬在胸前,便摇头晃脑地唱起了张学友的《祝福》,好象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几个月似的,亏他还能吼一嗓子,不让俺们汉人给比了下去……….”
(引用了这一段,我继续虚荣啊继续虚荣)
吟唱中,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四周,大家都很给面子,都在附和地拍着手,心中一宽,学友同学不愧为歌神啊,果然歌传大江南北,而《祝福》也是我在那短短的时间里能够想到最切合气氛的歌曲了。
(其实我女声也唱得不错,在朋友的婚宴上我曾经高唱李惠敏的《你没有好结果》,结果让人痛K一顿)
一曲罢,我在大家鼓励的掌声中入座,然后使劲用眼睛盯了盯那三个幸灾乐祸的同伴……
欲罢不能,主人家要求我们继续,还要每人都表演,他们居然还要求点歌,…….
舅舅说:你们南方来的,一定会那首很红的闽南歌《爱拼才会赢》,来一首啊来一首,…
天啊,我们怎么向他们解释我们离福建其实很远,而且我们也不说闽南话啊……
这一轮到我用幸灾乐祸的眼神邪邪地看着手忙脚乱、脸色发青的小菜一蝶和小资同学了
他们还没有投入到这场游戏中,也没有储备好足够的弹药,于是再次向我求援…..
我只好再次起来,鬼叫我曾经向他们吹嘘过我曾经有段时间长期陪着台湾佬混迹欢场,
我抹一把冷汗,好在是《爱拼才会赢》,那是我唯一一首会的闽南歌……..
我是点唱机我是点唱机我是点唱机……….
连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我居然把整首歌词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而且音调准确(就算有错也估计在这帮藏民前绝对能够蒙混过关)我再次将大家气氛带动起来……….
同伴们完全对我改观了,我江湖救急的行为得到他们的一致崇拜,于是我继续虚荣……..
二曲罢,依然欲罢不能,但主人家已经开始受不了这头猪的个人鬼哭狼嚎了,他们点合唱
于是小菜一蝶和小资再也逃不掉了,一蝶瞪着小眼睛想了又想,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小猪,〈红日〉你行不行?我头也不会的回答:李克勤啊,我同学,快歌啊,我强项…….
于是四个广东人就用筷子敲着面前的茶杯叮叮铛铛地用粤语吼了起来,这次轮到老板娘一家大眼瞪小眼了,他们也听不懂歌词的励志,但还是伴随着我们欢快的节奏鼓掌
我依然可以把全部歌词背出,他们就不行了,开始还能吼两句,但慢慢就跟不上了,连同提议唱这首歌的一蝶,小菜更是基本上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在歌曲高潮的时候张口“啊“几声
三曲罢,主人还是不依不饶,他们要听女声,但我卖弄的欲望已经燃起,我拉着一蝶,暗暗说:英文歌英文歌………….她依然不知所措,我又帮口:〈unchanged melody〉,最多我帮你和音…………好好好和、上上上
结果,结果是和音变成主音,而主音只在那里哼哼,客厅里再一次响起小猪的鬼哭狼嚎
结果,结果是我们终于曲高和寡,老板娘一家无奈地听着,却不能给面子地给到任何共鸣..
于是,小猪的表演就这样失败的落幕了
幸好,主人家终于放过了我们这帮流窜犯,老爷子一挥手,我们去西厢,等候下半场……..
下半场
(以下文字大部分节选自一蝶同学的游记,她写得比我好,所以我剽…….
我是剽客我是剽客我是剽客我是剽客………
又如何?
大院的西厢是间会客室,专门备了烧篝火的地方及通风口。另一边有各种藏族饰品摆设,包括有一个牛头骨。整个房间从地毯,墙体,天花到柜子,坐凳,都以红色为主体的彩漆装饰。我们几个跟老爷子坐在地毯上,等节目开始。地上铺着木纹的地砖,看来主人的装饰也花了些心思。饭间曾提他们一家人曾去多个地方游玩,如海南,印度。呵呵,原来我们是闯进了一家有钱人家过年!这时老爷子给每人倒了一杯白酒边喝边聊着,外面院子已经生起了篝火,放起了音乐,开始了节目,于是我们移师到院子去。
(小猪评点1:和老爷子畅谈那一段是很痛快很痛快的,老爷子是一个令我心悦诚服的酒界前辈,他半开玩笑地告诉我们一个故事,他说他开了几十年的大货车,从来不违章,有一次交警闻到酒味,要告他酒后驾车,他施施然地拿出腰间的酒瓶,一字一句地回答交警:”我们没有酒后啊,你看,我还继续喝,交通规则没有说不许酒中开车吧……”交警昏倒,我大笑。在他面前,我继续放肆地夸夸其谈,然后把高度白酒一杯杯地倒进口里,我摸摸火烫火烫的脸,看着室内的篝火必必驳驳地烧着,透过流动的篝火看天上面的星星闪烁,不期然有一点醉,那一刻的一切都这么美好,以至于我在写下这段回忆文字时嘴角也洋溢着微笑。)
藏族民歌都是热烈,悠扬,欢快的,舞蹈的步伐简单而节奏性强;要配合手,头,也是不容易。看着他们跳得快乐,便也想加入。只是眼里盯着别人的脚步,怎么也跟不上。音乐对于他们是耳熟能详的,所以不时在小段转换时也跟着要变个花样来跳。跳了几圈下来,已经气喘了,只能退到一边,跟着音乐跺脚。
八点了,舞换了几个,跳了好些圈,大家都有点累了,便又要唱歌表演。手风琴拿了出来,二胡拿出来拔弄了几下,又挂了起来。于是大家在唱那些什么在金山上,什么的革命歌,一家子唱得轰轰烈烈的,还一边有伴舞。完了便又要轮到四个客人出场。
(小猪评点2:看过许多记录片上的篝火晚会,但始终觉得那带有太多的表演性质,而那些所谓旅游区里面的篝火晚会,却又带有太多的功利性质和金钱的铜臭,与它们相比,我在八美一夜所参与的篝火晚会就是说多纯就有多纯,我固执地相信,就算我们没有到来,他们也会这样热烈地玩下去的,这是他们的风俗他们的生活,和我近几年年三十躲在卡拉OK里劈酒再劈酒没有区别,于是我很投入,我拍完几张照片后,便冲上房间,翻出我那件张扬的唐装,一遍遍地沉醉在欢歌笑语中,已经忘了这里的海拔已经是三千多米了)
幸好还是有个小猪,眼一闭,脑袋一晃,就挂着他那件蓝色唐装,手舞足蹈权当跳舞,好不容易摇完一曲,倒也赢来掌声。
(小猪评点3:虚荣啊虚荣啊,我觉得整篇八美一夜都是给自己制造虚荣,but who care!)
其间不时跑去南厢的小偏厅,放着小电视播中央春节联欢晚会,烧着火炉,喝着酥油茶,吃着瓜子,休静一会。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一点。这时民族舞蹈跳腻了,便换上Disco舞曲。两个姐妹在对跳。然后又换上恰恰,老板娘在那越跳越兴奋,一不小心头发散了开来,才看到那是到腰的长发。再看阿妈达包着的大包头发,似乎也不短。看来蓄发是藏族的习俗。
(小猪评点4:现在回忆起来,老板娘是蛮漂亮的哦)
快到十二点时,周围开始响起长串的鞭炮声,然后老板就在南厢的小偏厅前上有盖的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抢水了,但这时也不好问缘故。大家互相道着新年德西扎勒(吉祥如意)。在外地工作的兄弟带了好些烟花回来,放在院子中烧起来。很多年没看过烧烟花了,这时虽不是自已动手,但也看着那瞬间美丽而开心。还有个兄弟甚至兴致起来,对天连开了三枪!
(小猪评点5 :在新年来临的一刻,我再一次跑上房间,在我的行李里翻啊翻,找到了我昨天在康定半买半抢的那根哈达,然后恭恭敬敬地献给阿妈达,衷心地说了句“扎西德勒”)
老板一家人进入西厢的会客室,似乎还有继续的节目。我们一要赶路,二也不好再打扰别人一家团聚,便先行休息了。晚上寒冷刺骨,虽是盖着两床棉被,双脚仍是冰冻。再加上不知为什么肚子不舒服,一直就半梦半醒。隐隐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鞭炮烟花声,木板墙外风吹呼呼声;到夜深人静时,终还是爬起来去厕所。这时约半夜三点多,天黑如墨,缀满繁星。抬头看星空,简直是给照耀得睁不开眼睛,更加无法从那密密麻麻的星星中辩认星座。而我一出门,拴在院子大门边的藏獒便狂吠起来……
(小猪评点6:我没有一蝶同学的幸福,我错过了如此灿烂的星空,可能喝了酒,也可能是刚才的一阵狂舞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我是在鞭炮声中呼呼睡去了,但这一夜,用我当时自己的话来说:那是想不到的精彩,日子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尾声:
第二天,我们告别了比我们还早起的老板娘一家,继续我们的川西暴走,老板娘拒绝了我们比原价多一点点的房费,还指着院子里的野花对我们说:你们明年春天再来,这花就开了
我是脖子上挂着昨夜送给阿妈达的哈达挥手离去的,阿妈达坚持把它再送给我,我知道那里蕴涵着老人家对我们的祝福
十天之后,我回到家里整理照片,看到照片上的老爷子和阿妈达乐呵呵的样子,翻出老板娘的名片,把相片寄了回去,还写了我一些真实的感谢的话…….
二十多天后,我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区号,我接通电话:耳边传来有点别扭的普通话,
“我是八美的翁登啊,照片收到了,你还好吗…….
是老板娘…..
完
作者:smpi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