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满月的晚上
在我的游记里,我想说的头一句话是:如果你想出去逛逛,那你就背上包出发,谁也不要等。就象我,傻老婆等汉子似的等了两个月,还是一个人上路了。
其实,如果不是英文太磕巴的话,我根本就不想找人结伴,我喜欢一个人走,旅途上是雨是晴都是一个人,八成是因为岁数越大越有孤老婆子气质。有人说,跳舞时要旁若无人。我想,大多数时间我们都是独自起舞的,没有舞伴,甚至连看客也没有。那还担心什么?
心里这样想,实际行动可达不到这么“高级的寂寞”,说着爱谁谁,上了飞机还是左右张望,想结个伴。网上说柬埔寨地雷多,机关枪多,满街是断手断脚的残疾人……网上还说,因为中国人都是带现金出门的,所以流氓小偷专抢中国人、尤其是单身中国阿姨……
我的右侧坐着两个安静的上海姑娘,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但是我没有和她俩结伴的想法。如果运气好,最好找一个象我一样独自出游的。
我左边坐着一个女子,三十岁上下,抱着肩冷着脸,目下无尘的样子。她的皮肤实在是好,光润雪白一点瑕疵也没有,头发短短的,十分精明干练。这号人是我轻易不愿意招惹的,人长得美,脸上写着“优越感”二字。看!紧张得我又不识数了。在摆渡大巴上我就看见她——孤傲地板着脸,翘着下巴,背着大摄影包。我想,上海特产啊这是,一看就是“妙玉”型的。
填出境表时问她几个单词,没想到她倒热乎得要命,我大喜过望,这“妙玉”脸冷心不冷。她是成都人在上海一个国际化妆品公司作销售——看她那派头,我估计得掌管着几间铺面几个柜台。她说她有个女伴是从广州出发的,早两个小时到金边在等她,我说: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路呢,三个人分担车费房费不是更核算一些吗?你们玩的腐败吗?“妙玉”痛快地说我们不腐败跟我们一起吧。我心里乐啊,这下省心了,还能省钱,在北京找这样的人找不着,原来在飞机上等我呢。虽然这家伙看着是眼里不揉沙子型的,而我偏巧是最好相处的嬉皮笑脸型,就这么着吧。
到了金边机场,我们和那个成都女子汇合了,打了一辆车去找“盖丝耗丝”。那个女孩子也很好,是“宝琴”那款的,比宝钗真诚,又不那么闹心。我很庆幸找到了好伴,而且三个人分担车费,优势一下就显现出来了——每个人还不到二十块钱。
金边机场不大,但是看得出经过精心的设计,大厅的颜色质感都很舒服耐看。网上总说金边象中国的土县城,看这个机场,小得斯文整洁有品位,哪象我们的公共建筑一小就破,一破就脏,假干净,就囫囵个儿贴上白瓷砖。市区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霓虹灯广告牌,满街挤着摩托车,出租车开开停停的。司机用流利的英文说昨天今天是个大节日,全城的人都到河边去跳舞看焰火呢。
真是全城出动,路上汽车很少,全是摩托车。一个125摩托上,至少一家三口,一家四口的很多,一家五口的也不少——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婴儿抱在妈妈怀里当街吃奶。一辆250摩托车后面改成板车,密密麻麻的坐着十几个男女老少,摩托车手在堵车的时候给自己解闷,轰着马达把前轮提起来玩悬的,引得路人一片喝彩。没有节日的盛装,背心短裤、肤色黝黑的金边人高高兴兴的,和网上渲染的悲惨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
路边有新国王的巨幅照片,国王看起来年轻、英俊,目光安详又有活力。司机遗憾的说:“我们的国王,NO WIFE,NO QUEEN!”是啊,柬埔寨人民一定希望他们的国王有个温婉高贵的王后,象老百姓一样生好多孩子,那样的一个王国就敞起门来过小日子了,那才象个劫后重兴的“家”啊!贫穷战乱、空城血洗,过去的苦难一去不复返了。
“妙玉”和“宝琴”的英文很故得,哇里哇啦地和司机聊天,我听不大懂,兴奋的探着脑袋看街景。无论如何,我已经离开北京的浓雾,车窗外就是亮堂堂的金边月亮了。这里的白天和黑夜似乎只有十分钟的过渡,出机场时还是灿烂的夕阳,转眼间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彩里穿行,半空中腾起焰火,满街是摩托的轰鸣声,半个城的人要去 “爬梯”……我呢,连分担房费车费的旅伴都找到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一天是11月26日,是中国农历的十五。
贰、去暹粒的船
我们要坐船去暹粒。这个船,网上有很多恐怖的描述,如何拥挤如何危险如何超载如何直面死神;船上没有厕所,男人在船尾解决女人要忍六小时等等。我不会游泳又怕晕船,事先计划好如果遇到船难,就把充气头枕抱在怀里,好赖支应一下,上船之后才知道这想法多可笑。
这是一艘舒服的大游艇。我们把行李扔到舱里就爬到船顶去晒太阳了。
船顶干干净净的,或坐或躺全是洋鬼子,四仰八叉的毛腿子毛脚丫毛肚皮,有个风骚的洋汉留着一把长发象老道一样挽个髻,髻上插支筷子。洋妇人把防晒霜水一样倒在身上,手臂上刺着玫瑰花……我们三个黄皮肤老老实实的迎着阳光打盹看书。船速很快,宽阔的洞里萨河是混浊的浅咖啡色,船过之处激起白浪,洞里萨河就成了流淌不尽的卡布其诺……。开始我对这河水充满怀疑——污染的太严重了,鱼是吃不得了。后来一想只是泥沙而已,柬埔寨根本就没有工业。
河两岸满眼绿色,这条河似乎也没有岸,树丛灌木甚至大树都长在河里,干栏式木屋也筑在河里,多是没有刷漆的木板房,有个干脆是四壁茅草。水道旁的大人孩子都向这白色大船热烈地挥手,水鸟追逐着上下翩飞。小土坡上一个农民牵着猪瞎溜达……
我坐累了就躺着,躺一会儿就睡着,睡一会儿再醒,醒了就摆弄相机拍照片,拍了删删了拍,一心想拍出点“文化”来。转头看我身边坐个老太太,她一直端坐着画速写,我忽然觉得我的数码相机真不“文化”,画速写才算文化呢。也许有一天我老了也不用相机拍旅游照,而是支起画架天青赭石一通儿引得众人围观,那么我的朋友绿百合老太太会不会拈针挑线把眼前的美景绣下来呢——而且围观的人更多?那我太嫉妒了。
吹风。晒太阳。六小时的船程很容易就过了,如果你肯花2个美金买一罐吴哥啤酒来配人民币八毛钱的法棍面包的话,那时间就过得更快了……
在暹粒,我们住的是家庭旅馆“SMILEY”,入住的时候,我和“妙玉”她们不“妙”了。
其实呢,昨晚在金边的时候就有问题了,我因为在网上收集的资料太多,犯了死板教条主义的错误,比如说,攻略上说船票是22美金我们买得是24块;我们吃的是金边粉也贵1000瑞尔;我对这个差价喋喋不休总说是被骗了。吃早饭的时候我也不肯随大溜儿在面包里涂上奇怪的肉酱,“妙玉”直率的说:“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我是紧张。有伴同行的时候我是事儿妈。我讨厌别人斤斤计较我是变本加厉。怪不得总想一个人玩,还不是因为没人玩!还偷偷管别人叫“妙玉”呢——我自己是一“赵姨娘”啊。而且,我是金牛座AB型——就是知错不改、一错再错型的。
入住“SMILEY”的时候,我们要两个房间。我极力要每间便宜两美金,“宝琴”说了半天人家不让步。“宝琴”好心说,我们的房价不砍了,让他们给你便宜一美金好吗?两间房挨着也安全。我说那哪儿行,如果不便宜我就不住这儿了。“宝琴”和“妙玉”马上不高兴了,她们说随你吧注意安全我们上去了。
中午那么毒的太阳我才懒得出去呢,这不是我的砍价三十六计嘛!“SMILEY”的客人很多,我在前台发了一会儿呆好房间就没有了,我灰溜溜的要了一个尾房,扛着包搬了进去——四块美金,没有热水,没有空调。
下午出去买票的时候,她俩就不爱搭理我了,坐在后面悄悄地说四川话,和司机说英国话,我没人说话,一个人坐在车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真是熬淘。
我们合租的是个TOTO,就是个大三蹦子,三人分摊每人四块美金一天,如果我自己租的话,要十块美金一天。
这是吴哥的第一天,独坐在巴肯山上看落日,四望丛林莽莽苍苍,漫漫无际。傍晚多云,落日没有如期而至。天黑了,下了一场急雨,我们就打着手电下山了。
叁、发孤独的呆
早上五点钟出发去小吴哥看日出。四点钟我就睡不着了,因为狗叫的凶。我的窗下是个狗窝,住着七八条狗,晚上有个风吹草动大狗小狗叫成一片。
从《五月盛放》里看到,元代的中国使者周达观来过吴哥,19世纪的法国探险家穆特因为周达观的描述在丛林寻找这座废弃的梦幻之城,穆特在丛林瘴气里毫无准备的看到五支金莲花没有激动得喷血而死真是一个奇迹。
月亮挂在西天上迟迟不肯退去,东方的启明星达到最亮。本来以为我们算是早起的虫儿,到城门时各国游客已经赶成了大集。象出操一样,站在广场上的游客“国际纵队”一律面朝正东,直勾勾地盯着天际,一秒钟一秒钟的等待太阳神阿波罗降临。
吴哥寺是印度教神庙,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罗马众神来串门子,但是神和神都是认识的——都在天上住着嘛。这个建筑物看起来是那么魔幻神秘,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奇的——比如正中的高塔忽然分裂,里面升起一个银盘,ET向游客招手微笑……
宽阔坑凹的踊路、残破的护法狮子、没有头的七头蛇,都黑黝黝的把微弱的天光都吸了进去,那种黑可不是金鸡鞋油能作旧的。半空的五座莲花塔仿佛垂着面纱的魔女,和游客一样等待着太阳的光芒,天亮了,她们就能从魔界升入神界?嚯,太阳出来了。
在莲塘前看完日出,我们如愿走散了。我一个人在寺里逛,我看到的无法一一形容给你听,那么壮观的建筑最好自己去踩去摸去看,但是不要在石壁上摸那些仙女赤裸的胸部,多少韩国、日本团的男人在仙女的胸部上抓来抓去,爪过之后一脸满足……
沿着阴凉的石壁一边走一边看,有时走在白天有时走在黑夜,垂珠状的窗棂隔出人神两界,那些80度的台阶也不是给人爬的,回头看一眼胆小的人马上晕菜,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只要闭着眼不回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没有回头路。
本想先整个走一圈再一点一点细看,可逛了一圈之后我就找了个台阶坐着了,石壁上800米的浮雕看了真晕,《楞枷之战》《黑天举山》《搅拌乳海》《猴王波林》……我还是歇歇吧,我的眼睛和脑子都累坏了。
在台阶上、走廊里歇着的人还真不少——看书的睡觉的,或者把腿垂在石壁外望着远处的森林发呆,脑子象被抽空了一样。是什么抽空了吴哥,也让游客的目光变得空洞?是时间。那些黑黝黝、墨沉沉的石头告诉你:一千年,一万年,不过如此。
下午,我们进了吴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