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离开都市去到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很多人都会用“逃离”一词?八月由北京转昆明去大理,出发之时才明白了所谓“逃离”。飞机升空那一刻,脱离地球引力的身体如释重负倚靠在座椅上。让身后的一切见鬼去吧。
这是一条过早开发了的旅游线,以致我没动什么脑便到达了目的地。夜色中,咖啡来接我,没有过多初次见面的陌生与客套,嬉笑着要看彼此的未婚证明。径直去了灰熊――他最赖以骄傲的一家户外主题酒吧。进去,刻意的昏暗灯光里,不大的酒吧人影绰绰。坐在吧台前,酒杯里盛着的是云南柔,暗红的液体反衬着暧昧灯光,而我的心一开始就很清醒。咖啡人缘很好,来来往往打招呼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还随时记得把我介绍给他的熟客。其中好多一些人都是户外运动的拥趸,很开朗健谈。哈巴雪山、玉龙雪山、老君山、梅里雪山、高黎贡山。。。。一番吹侃,着实令人神往,但我清楚自身的局限性,我的腰椎间盘突出,我的高空反应,我的细胳膊小腿,我的薄弱意志。我把掌声送给上山的人们,仰着头,在萤红嘈杂纷繁都市,夜夜反绉寂寞。
睡在咖啡为我订的酒店里,据说可遥望整个苍山,可是我已经很累,加上一点酒意,一夜酣睡无梦。第二日醒转已是日上杆头,高原的太阳光从窗帘缝隙射进房间,也是很刺人眼。光脚跑过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复又躺回正对着窗的大床。窗户里的构图大半是均匀明亮的蓝色,下面便是苍山,远远的,黛青色一片。苍山主峰海拔四千多米,于我已是难以企及的高度。在想着“叶公好龙”、“君子好逑”哪个更贴切时,咖啡端着豆浆和一包下关米糕上楼来了。很感动咖啡的细心,知道江南人尤其是我喜欢吃谷类食物。他不知道的是,我崇拜英雄,而英雄是很少顾及细节的。
没心没肺吃完米糕,咖啡说公司有事,又把车开走了。其实我哪儿都不想去,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发呆的地方,有风有阳光有蓝色天空,符合这样条件的地方真的很多,多得许多人一听说我去大理就嗤之以鼻。但是我真的哪儿都不想去,只是想发发呆,透透气,仅此而已。于是我来了大理,没有驴友出行的一贯装备,婀婀娜娜坐着飞机来了。我只是不曾想到咖啡真动了心。我跟他是网友,三年的网友。咖啡说:“你是一只站在枝头唱歌的鸟儿,我是树下乱石丛中的一块石头,时间久了,也慢慢听懂了一些你歌声中的意境。”我在心里冷冷的看着咖啡,冷冷的想:很少人可以进入我的意境。
换了条裙子,下楼,沿着大马路由东往西闲逛,再由西往东折返。上楼,坐在窗前,看对面的苍山,“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勾。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人生境遇何其相似,对于咖啡而言,无非就是多了段心动历程,或长或短,随日子终究灰飞烟灭。而我呢?往昔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如花人面辗转在天涯。
忽然很想去苍山顶看看。打电话给咖啡:“去苍山顶怎么走?”咖啡吓了一跳,被我的弱智问题,更被我的冲动想法。半个小时过后,咖啡开车把我带到了古城,顺势往上爬,便是天龙八部影视城。一群人穿着戏服作势迎接进城的游客,城楼上旌旗猎猎,扩音喇叭笙鼓齐鸣。讪讪入内,却觉有股不由分说的推力,将自己的身体径直往拥挤人群中推去,似乎要借势把内心里大团的寂寞空洞挤压消散于鼎沸人群。落单的时间久了,便渴望人群中的生活;离群的日子一长,很多俗气的东西常常勾得我欢喜落泪。我挤在人群里面看杂技表演,跟着围观的人一起鼓掌叫好。观看一帮子人踩高跷,夸张的造型,滑稽的表情,引得我哈哈哈大笑。有人扮了公主抛绣球,我奋勇直往前冲,希望哪怕是能用指尖碰触到绣球也好。回头时,咖啡一个人站在屋檐下,远远地隔着人群看我。不禁缩了手。“洱海!”我轻呼。“是的,洱海!”咖啡回应道。山坡上望见的洱海,在傍晚阳光照射下泛着粼光,。有白帆?想象中的吧?有一个男子坐在水岸边?几回回梦里出现的场景?哦,不,是我相册里的一帧照片而已。由这帧照片初见那个男子,从此,谁的手,在我的心碑上刻下了一个名字,刻骨铭心,每次想起,都要战栗。我想起了大理诱惑我的是什么。洱海,多年前将一个男子带入我的世界的洱海。我无助地看着洱海,看着洱海上空,霎时乌云滚滚,遮天蔽日,下起一阵雨。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一会儿,雨收了。
入夜,又去灰熊。灯红酒绿,吞云吐雾,又腐败了整晚。
次日是我生日。又是等到入夜,咖啡将灰熊最大的2.5m×1.5m的一张原木桌子腾空,铺上白色桌布,摆上烛台,雏菊,红酒,蛋糕。不知道咖啡是如何鼓动舌簧,他的朋友几乎都来了,来为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子过生日。我很惶恐,真心诚意地感谢他们唱的这首生日歌。这么多人,喝红酒恐怕是不过瘾的吧?那么喝啤酒,满杯子牛饮。于是,一屋子的人都醉了,深深浅浅。黎明时分,有人说::“美蓝,你应该留下来。”“为什么?”我避开咖啡的目光。“因为,因为。。。。。。”舌头在打结,“。。。。。。因为洱海。”
我真的醉了。
醒来已是又一天的下午,阳光西斜至我的床前,将我催醒。脑袋隐隐作痛,胃部阵阵抽,抬眼看见临窗桌子上的百合,比起前一夜的羞涩盛开了不少,兀自在阳光里发散淡淡香气。我想起昨夜的那个话题,想起哄笑中咖啡的吻,想起洒落一地的花瓣,想起我不停唱的歌――Yesterday――”….I long for a place to hide away….I believe in yesterday….”
直到离开大理,我也没再去看看洱海。有些东西只可以远远地观望,近了,看仔细了,暧昧了,也就散了。
因醉酒的缘故,这一晚没有去灰熊,和咖啡在马路上溜达一圈,找了家白族人开的饭店,喝了碗鲫鱼汤,早早便回酒店睡了。下夜醒转时,脑子里冒出一句诗来:七溪流水皆入海,十里青山半入城。是什么海?是什么山?思量了好久,觉得应该回家,一个千里之外被称作“虞山福地”的地方,我从小生长的一个江南小城。于是再也睡不着,清醒着感觉身体慢慢变冷,哆嗦,然后升温,发烫。咖啡敲门的时候,我的体温已经升至38度。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已作出的决定,目前为止没有,所以尽管没订到机票,我还是耷拉着脑袋上了昆明往上海的火车。
咖啡很伤感,即使是在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在他登上苍山主峰的时候,在玛尼堆上为我放置了一块石头。咖啡还是盼望我能回大理,做他的新娘。咖啡说:“我们可以在古城边上买一个房子,对着山,望着海。”呵呵,我干笑。好比在北京后海买一个四合院,我想都没敢想过。
就这样绕过半个中国,我又回到了北京,做着相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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