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巴又名诺米章谷,意为山岩上的城市。我们住在章谷镇上。老街很窄,从住处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人家播放着的电视节目。早晨,沿街的小店摊开铺面,热闹得很。
丹巴可看的东西很多,除了出名的古碉群和藏寨,还有藏区四大神山之一墨尔多神山,牦牛谷天然盆景,集雪山、森林、海子、温泉、草甸为一体的党龄等等。我们时间不够了,不可能一一游遍,计划上午观碉群,下午访藏寨。
很没面子地说,我们走错了一个山头。爬了老半天,结果只能远远地眺望河对面山坡上的碉楼。但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徒步登山已经乐在其中了,隔河而望视角也挺特别嘛。而且在半山腰还发现一个小小的无人喇嘛庙。只有一间火柴盒样的小屋,和几座小小的白塔。我看到黑子在玩一把生锈的涂着白漆的小镰刀头,觉得挺好看,以为是山民用旧的弃物,下山时便把它带走了。边走边挥舞着刀,叫着“此山是我开”。路上遇到两个本地人,他们看着我手里的东西,迟疑了一下,问这是哪里来的,我不假思索地告诉了他们。他们对视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跟我说这是神物,拿不得。我看着弯月形状白色斑驳的刀,突然反应了过来,顿时像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黑子幸灾乐祸地嘲笑恐吓了我一番,我只好安慰自己说,无知者无畏,不知者不罪,神仙应该比较宽宏大量,不会怪罪我的。小心翼翼地把刀放好,晃晃悠悠地下了山。感觉自己活生生成了一扰乱当地人生活的反面教材,也许对他们来说,这种无知行径比乱扔垃圾更加可恶?
眼镜结识了一个当地姑娘,力邀我们去她家做客。车开过昨夜来时的那座桥,往大山里开去。盘山路颇险,但景色很好。淡绿的大渡河就在脚下的山谷淌着,离我们越来越远。途中经过一家在建的青年旅舍,日后来的背包有福了。
到得聂呷村口,姑娘的伯伯已经出来迎接了,他是这里的村长。放眼望去,四角尖尖如戴白帽的彩色小楼依山错落有致,面朝着山脚下的大河,好幸福的所在。有人打比方说这里的民居像盘腿打坐的僧人,确实很像。最喜欢的自然是楼上宽大的露台。这一直是我关于房子的美丽梦想。更何况这是面对着无边风景的露台。小楼布局合理,人畜共乐。底楼的天井里养着猪和鸡,一条淡黄色的大狼狗养在二楼的小平台上。我很快便和它感情深厚,临走时它着急地呜咽着,让我眼圈发热。村长家的两个小孩非常可爱,虽然身上脏兮兮的,在我眼里却是粉雕玉琢一般。天色将晚,女主人给我们做了一大锅香喷喷的面条。饭后坐在院子里吃新摘的核桃,是绿色的,果肉脆嫩,很清香。主人给我们敬上自家酿的青稞酒,喝了三巡。又听姑娘给我们唱山歌,声音之清脆亮丽,令我自惭形秽,嗓子冒烟,几乎羞于开口说话。
临别,眼镜和姑娘,我和大狗尤为依依不舍。旅途中带给我们温暖的人或物,本是陌路,短暂的交集,又复各自东西,相遇似乎只是为了别离,为了偶尔在各自的回忆里记起。不知道亲爱的大狗的梦里,会否出现我这名异乡女子的气息?
车盘山而下,我看见章谷镇的灯火在山谷明灭。
大多数时候,过去的都过去了。但总有一种时候――谁也说不准那个时刻会于何时来临――往事会不约而至突如其来,尖锐地刺穿你的心脏。也许是那三杯青稞酒的作用,我在颠簸的车里注视着夜色中明灭的光,一瞬间,上海的往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将我淹没。雾气弥漫的夜晚,独自行走的我。人流不息的街头,静止的我。光怪陆离的世界,茫然伫立的我。而镜中的自己已然陌生,似乎与所有的过往毫无干系,局外人一般疑惑地打量着那个长发女子。
作者:z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