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起车耳营的北魏石佛时,提到过五塔寺。这五塔寺在北京是个很清静的所在,向来少有人去。要说它的位置其实也并没有多远,和北京动物园的后门隔河相望,那条河就是我在写北图的那篇《真想能够飘去随风》中提到的那条,大名好象叫长河,现在有从北展后湖往颐和园去的游船每天打河里过。北图的南门和五塔寺的正门对着这同一条河,而且相距不远,从西往东也就两三里地,中间有条原来叫白石桥路、现在改叫中关村南大街的正南正北的大马路隔着。
动物园正门朝南,开在西直门外大街上(现在听说也要改叫中关村的什么大街。很没道理,对新技术产业再支持也没见过说有这么个重视法儿,离着个十里远就借那儿的名儿,而且还带拐弯儿的),门前是几十路市内公交车和远郊旅游车的起点站,从这里出发差不多可以直达北京的任何地方。车站广场后面是门挨着门一街的服装批发市场,那一带永远是人挤人、车碰车,卖书报的、卖盒饭的、卖冷饮水果卖花儿的,提着大大小小麻袋包倒衣裳的全都在街上,周遭从西式的麦当劳、肯德鸡、艾德熊、必胜客到日式的吉野家、中式的永和豆浆各色快餐店品种开全,到了假日还能被逛动物园的孩子们挤满。
不愿挨那份儿挤,就从长河边上的后门去了几次动物园,那门很简陋也很清静,简直就没什么人走,进去就是园子的后部鹿圈那一带,游人不多,不像前面的猴山、熊猫馆那么热闹。
五塔寺就在对面,同样地清静,门口堆着几座石兽。真的就是堆着,那么不经意地随处摆放,不像一个开放供人参观的场所,倒像一个石雕作坊的货场。
我去过那儿好多次,不论是当初只叫作五塔寺还是后来又叫作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的时候,里面都没有多少人。成了博物馆之后,增加了不少石刻收藏,以碑为多,这些东西的好坏,我想是不能指望有太多的人真能懂的。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我自个儿不懂,所以才这么说。
其实我觉得那座金刚宝座塔本身才是最有看头的一件石刻,这种纯外来式样的古建筑北京并不多。“千年一律、千篇一律”的中国古建筑其实是很难像西方古建筑那样明确分成宗教、商业、住宅等若干类别的,中国古代的宫殿、寺院、官衙和民宅其实只有规模和标准之分,许多布局和构造都十分类似,所以古代会有人能够“舍宅为寺”——把自己住的房子挪出家具,摆上佛像就成了庙宇。我们现在走南闯北地到处看庙,看到的也不过就是和当地民居大同小异的一些房屋院落,而已。而在欧洲古代的民宅和教堂间似乎就不好做这样随意的转换。
所以外来的宗教就这么被淹没进了中国的一片片院落式建筑中,仅留下星星点点的几座金刚宝座塔,让人们还能想起它最早的来历。
北京有好多座佛塔,在远郊的潭柘寺、银山等处还有成片的“塔林”,但都以实心的密檐式砖(石)塔为多,金刚宝座塔很少,所以就成了这座寺庙的标志。
五塔寺应该是还有个正规名字的,但我没注意过,也不见有人提起,就像西山那个卧佛寺、城里那个白塔寺一样,人们慢慢地就只知道它们的俗称了。
寺里原来也应该有中国传统式的房屋,那院子不小,大概应该有几进殿宇,但现在早都没了,一进门迎面就是那座塔。木结构的房屋很容易毁于火灾,或是因年久失修而糟朽坍塌,而砖石砌成的塔却可以存在得年代久远。
那院里有几株很老的银杏,长着几人合抱才能搂得过来的树身,这庙和这塔想必也是如此古老了吧?银杏是一种古老的树种,近年在北京种得很多,这种树的枝叶有毒,所以从不生虫,叶子永远像把小扇子样的整整齐齐,不会像杨叶、柳叶那样给虫鸟啃得乱糟糟、脏稀稀的。而且到了到了秋天叶子会变黄,所以五塔寺的银杏就像香山的红栌(香山的红叶大部分是红栌,枫叶很少。枫叶是五个叉的,而红栌的叶子是圆的,香山门口有人制成标本卖)一样,自古是北京秋天的一景。
不过现如今这巴掌大一所僻静院子里的黄叶可是赶不上那满山遍野的红叶那么名声在外,就是北京人专门来这儿的也少。其实这个季节这儿还是不错,游哉悠哉地走在五塔寺石板铺地的院子里或是登到塔上去,清清静静地细瞧近在眼前的黄色秋景,比起花掉“红叶节”暴涨的门票钱、挤到香山的鬼见愁顶子上去凑那份儿热闹也另有一番好。
作者:Mingkaiye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