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带来的风衣到了丽江终于派上了用场,清早出得宾馆,站在街上,凉风阵阵。转身望去,公路的尽头,云朵在半空飘动,雪山,静静屹立,如此巍峨、如此神秘。这自然造物安静的好似熟睡了,近在咫尺却又不可企及,他的身躯直逼的我自觉渺小无比,想赞叹却无以为词,敬畏之心顷刻生出,忽然就明白了人对山的膜拜。
丽江的纳西古乐早有耳闻,今天得以亲耳聆听这极具历史价值及文化内蕴的声音。古乐为中原唐风遗韵,丝竹与弦乐齐鸣,颇为清雅。乐队只十五、六人,其中有好几位80岁以上的古稀老者。他们怀抱乐器,身着鲜亮的黑地金纹对襟短袍,长胡子稀疏,面容慈祥平静,镜片后的双目毫不浑浊。他们的音乐,水准也许并不如何高超,但我想他们清楚自己手下流淌出的是什么样的文化,因而能如此气定神闲的弹拨。
去玉龙雪山路经白沙壁画,这是一处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壁画,描绘了观世音一生的经历,教导人们要从善。其中最大的一幅在文革期间险遭厄运,幸而有人在其表面糊以毛泽东语录而逃过一劫,然而佛身上的金粉和镶嵌着红宝石的佛眼却终究没能逃过贪心的黑手,如今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斑驳的壁画了。为了保护壁画,室内禁止照相和摄像,可随着丽江知名度不断扩大、游人日益增多,真担心这些壁画终会毁于浓度过高的二氧化碳;也或许几年后人们只能隔着玻璃窗观赏它们了。
景点周围有条环状小巷,巷内全是小摊子,卖各种古玩、饰品。其中有很多皮画,一尺见方,是绘制于羊皮上的云南民俗风情,很有特色,十三元可买下。
巷子被丽江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住家门前栽有垂柳,门上有对联,修饰精致的马车等候着游人的招呼,拉货的马儿也不紧不慢走在窄小的路上。一个老头儿坐在自家门前,衣着朴素的有些破旧了,军帽底下一张被阳光晒黑的脸,脸上是阳光一样的笑。他在吹一首曲子,看的出简陋的乐器是自制的,样子象根水烟。他面前摆了个小杯子,身边一张褪了色的红纸板写道:随心随意。这老头儿是那么满足而快乐,与其说他在等待一份施舍,更不如说他是在享受他的生命。有人曾说:自然就是美,简单就是快乐。这个境界,被这老者阐释的如此精辟,也许,他本是一高人呢?
丽江的居民已明显的象藏民了:头上的绿军帽,蓝色棉布长袍,胸前交叉的白布带勾着肩后的竹背篓,高原的太阳将他们的脸膛晒的黑而红。许是山高水清吧,这里非但人快乐,连花都不同,所谓“环球第一枝”、“岭南第一花”就在此扎根。这是两株合抱的茶花,花龄已500多年,每年开花二十余次,每次逾千朵,总计过二万。在丽江温暖明媚的阳光里,她们盘踞在数米长的花架上,大团大团、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盛开,满枝满杈全是艳丽柔媚的红,倾泄在通彻的蓝天下,恣意如此、张扬如此,仿佛整个空间只属她们拥有。这样的气势,除了花精,还有旁的解释么?我抬头仰望,一时间有下跪的念头。
去雪山的路上有大片大片的沙石路,称干海子,因为原先是有水的。每年6、7月,当湿润的山风吹来,积雪融化,各种野花会用数不清的色彩将这里铺成花海子。就在停车吃饭的当儿,一片夺人的绿摄取了视线。那池碧水发散着翡翠的光华,迫人的绿,安静的、荧荧的,似乎在说:我不需要被发现。雪山在后,树的青铺将下来,衬着天的蓝,雪线,清晰可见。池水由山泉和融化的雪水汇成,池底的卵石、沙砾看得一清二楚。浅处是极淡的蓝,就象以前用的蓝黑墨水。池里放养了5、6头为游人拍照用的牦牛,脾气很倔,死活不让摸头,就算扯了青草喂它,也是不屑一顾。一向认为牦牛是自由的动物,本该在更高的地方、甚至是生命禁区生活;即使被役,也是去向人类难以到达的地方,不成想此刻它们却不得不每时每刻站在冰凉的水里,被几只镜头所摆布。
缆车载我们到达3500米的山腰。玉龙雪山海拔5600多米,4500米以上为雪线,若乘坐大索道到4500米,就会遭遇寒冷的降雪了,若不租用棉衣,一般人都会感冒。此时,却是阳光灿烂,有风自山间拂来,微微的。站在山顶,远处,深灰色的山坡静静的卧在蓝天下,雪线以下满眼皆绿,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天上飘动,云呼?烟呼?颇费一番心思仍不知所以然。步行向前,在云杉林中穿行,到处是参天的大树,好些树生生的倒在一边,等待着腐烂、消逝在泥土中。林子的尽头便是云杉坪了,那是一大片草场,以木板搭就的栈道圈围,围栏外是云杉密林,层层复层层。刚历经了寒冬,草地还只是黄黄的。草场不得入内,一条木板路蜿蜒着游走在草场上。行在坪中,风自山间来,停著在云杉枝条上跳舞,于是叶片碰触的声音一波接一波扩散开去,此起彼伏,象是摩擦着风的手掌。
下山了,车子飞奔在回去的路上。忽见一架直升机悬在半空,后面,竟是燃烧着的山头。原来刚才在山顶看到的,不是黑云,是烟,雪山着火了。只一会儿,山头上蓝色的天被映红了,虽不能直接看到火,却可想见势头的凶猛。有几个当地人在路边的小溪里用汽油桶舀水,我不禁十分担忧,这样子怎么灭火?山高路远,只有马匹做交通工具,如何上得山去扑火呢?这一把火,会烧到几时,又该毁了多少经年长成的林子呢?一路上有警车开过,想是去火场的。美丽的玉龙雪山,祈祷众神助你平安度过此劫吧。
吃过晚饭,只7点多,我们决定先于旅行社的安排去看看古城的夜。从宾馆所处的七星开发区步行到古城,约半小时。96年大地震后的丽江在重建后起死回生。新城很整洁,路面宽阔平整,楼房、商店的布局井井有条,新区里并不少见一般城市里的电器商店,出售音响、VCD的尤其多;FUN、BALENO之类的专卖店竟也可以在如此边远的小城里觅得。看来,丽江人的生活水平并不差,比起先前的景洪、大理似乎更好些。不过更主要的原因也许是外来的,因为丽江的名气实在不小,自从跻身中国仅有的2处世界文化遗产后,游客更多了,老外尤其钟爱这里,更有人长期住下,这些店子八成也是为了适应老外的日常所需吧。
古城的入口处就在2条街道的交汇处,牌子上书:木府。早先城内贵族居多,建城后朱元璋赐名木府。“木”字若有框,则成“困”,乃大忌,因此古城不设城墙。城内住有三千多户人家,人口超过六万。初见古城,几分象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直至进得城内,始觉不然。城内有四通八达的巷道,那些石板小路,虽不平整,却被岁月磨砺的极其光滑。各条巷道总有垂直的、更小的分岔,斜斜的往上走,深处,便是住家了。2条巷道间是水道,隔几步就有木板搭成的过道将水道2边的路连接起来。水道里,雨水、泉水、雪水融汇在其间奔流,俯身望去,那水的清,与先前雪山下的池水同出一辙,水道底下的水草长而青翠,被水流冲击的如同女子的三千烦恼丝般飘荡不已。古城人爱惜这水,用水讲究,每天分时段行事。如早上几点到几点之间洗漱,下午几点到几点之间洗菜洗衣、晚上又是另一段时间。想到江南的周庄,不禁叹息:同是古城,此水与那水,竟有天壤之别。从此之后,怕是再也不要见到周庄的恶水了。
水边有垂柳,路边有店家。丽江弥漫着浓郁的纳西东巴文化,古城的店子多由外地商贩经营,到处有卖东巴木刻,圆盘居多,有原色的,也有其他一些红色、蓝色,雕刻的是东巴的象形文字,作品背后有对象形文字的注释;除了木盘,也有酒瓶状的木刻,酒瓶的形状其实是东巴文化崇拜的吉祥物:青蛙。城里也是手织布的天下,各种包袋、衣裙、鞋、桌布、头巾、杯垫、钱包,或棉、或麻,林林总总挂了一墙,撩人心思,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也喜欢,那也爱,若要好好的逛遍,怕是得好几天了。店里当然也卖各种古玩,同时有挂了银饰、货真价实的民族服装出租。我们终于觅得了在白沙壁画错过的皮画,种类和价格却是不比白沙的。若要细细体味古城,就抛弃宾馆住进巷子里的客栈吧,即使只是想满足好奇心,主人同样热情迎你入内。那个载了青草绿树、古色古香、被飞檐小楼围抱的庭院足以留住你的脚步。这里住的多是自助游的年轻人,几个不认识的凑在院子里,一杯茶、几句话,也许便成就了第二天的团队。走四方、交新友,丽江客栈当仁不让。
天暗了,灯亮了。古城,毫无倦意的舒展开来,充盈起来。店子里、巷道上,各种口音混杂在夜幕下的空气里。酒吧、茶坊、咖啡屋,挂着中文、英文、日文及象形文字的招牌,各种形状的竹篓做成灯罩,桌上铺着扎染布,屋里是藤制座椅,喇叭里播着JAZZ,有人边啃法式牛排边扒拉扬州炒饭,手边一杯立普顿红茶;隔壁的老外喝着普洱上网看新闻。古城象饱经风霜的老者,宽容的接受了各地的游人文化;他又似活泼的孩子,同千百双欣喜欢愉的脚步一齐走着、调皮着、玩闹着。
逛了2个多小时,觉得有些疲累,想找个地方歇脚。所有露天的位子都靠水,我们选在一株柳树下落座,叫了玫瑰花茶和鸡豆凉粉。茶泡的不够地道,可扎染的桌布极美丽,小灯泡取代了熏人的蜡烛,在雕琢别致的木制灯罩里稳稳的发散平和的温暖。凉粉用鸡豆制成,浓深的豆绿色,佐以醋、酱油、辣椒,晃晃悠悠一大盘端将上来,中看的很。我们不知就里,大口吞下,开初只觉且咸且酸且辣十分可口,等发觉自己的大意已来不及了。那始料不及的辣,不是一般江南地区的人所能承受的了的,极有后劲,将舌尖上的痛和胃里的热汹涌逼迫上来,直到2个人都双眼发亮如野狼,最后也没能消受完,还剩下一大堆。喝着茶,吹着凉风,想必我们这些人也成了古城一景吧,身边的游客来来往往,不断有好奇的眼光投过来,或干脆就钻进美丽的诱惑,一同加入。
夜已深,人还不肯离去,灯光依旧。明日,等待我的,是古城怎样美丽的风情呢?
作者:_wfo0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