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月光
“阳光总是那么灿烂 天空是如此的湛蓝,
永远翠绿的苍山 蓝色的洱海散落点点白帆
心随风缓慢的跳动
我们歌唱跳舞 快乐简单。。。”
《温暖》——许巍
回到上海的住所,在一个冬日的上午再听起这首歌时,心中漾起的是一样的温暖,思绪又飞到那神奇美丽的彩云之南。
从昆明到丽江的路上经过大理时已是夜里。意外停电了,周围一片漆黑和静谧。我不经意地从长途车的窗外转头后望不由得惊住了,那竟是一幅比画还要美的天公杰作:一轮皎亮明月卓然地悬挂在夜幕,洱海中泛起一片粼粼的银色波光,让人感觉心也要融化在黑夜和月色的宁静里。
洛克:丽江
近代中国人对洋人有一种过分的尊敬。这不能简单解释为中国人生性宽厚,他们对自己人的镇压毫不手软;也不能只说是因为对方经济上的优势,自给自足的社会并不需要太多和外界的交流。现代摩梭人达西的解释是说:看到那些蓝眼珠身上长毛的异类,即使连凶悍的彝人也对他们有几分客气。不管怎样说,洋人和中国人之间并不把彼此当作同类,双方很少真正平等顺畅地交流。到了丽江我就很想去洛克故居看看,感兴趣的是这个美籍奥地利人上个世纪初如何在一个偏僻的纳西山村和陌生文化的人生活了几十年。
到丽江第二天一早我就和STEVEN从丽江古城出发,骑着租来的山地车,沿着传说中的茶马古道朝玉龙雪山的方向一路飞奔。白云,蓝天,雪峰,青山,翠柏,黄草,大自然的美景就那样一层层地从天上铺下来,让人赏心悦目。
洛克的故居在雪山脚下一个叫玉湖的纳西村落,1922年他来到这里借了一方小院研究滇西北植物。洛克的要求不高,只要当地人容许他从事自己热爱的科研就满足了。后来他逐渐对当地的民风感兴趣,着手了解纳西人的东巴文化,并给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写文章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逐渐又成了个社会学家。
洛克给这个纳西村落带来了些新奇玩意儿,比如照相机和各种工具,他还请当地人帮助一起制作标本。洛克知道自己是外人,他无意想改变什么,也没有经济利益的要求,所以和当地的土司和平民都和平相处,而且培养了深厚的友谊。洛克住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墙上挂了一幅类似唐卡的绘画。看得出洛克对这片土地是热爱的,所以他能适应几十年异地生活的艰苦和孤独。这种热爱或许能把洛克塑造成一位“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国际主义战士”,但时机不巧,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国际友人,连几个到丽江住了几年的老外都不知道。
丽江在洛克的时代并没有什么改变,直到九十年代初的地震让这个地处偏隅的纳西古城开始引起关注。随即大量的拨款和捐款挽救了濒危的住房,而纷至沓来的游人则真正改变了丽江的面貌,让它迅速发展成了一个旅游城市。不少纳西的原住民搬到新城去了,古城充满了从全国各地怀着各种目的来的人,有的是喜欢这里的小桥流水,有的是看中了这里的商业机会。他们将民居改建成了客栈,餐馆,酒吧或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竟有几分鸠占鹊巢的味道。于是人们又抱怨丽江越来越不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很多地方成了旅游商业街,仿佛是在原址重建的民俗文化村。
我问从上海来的客栈老板(他们称自己为新丽江人)如何评价他们在这个古城改变中的角色和作用,他们说:我们比本地人更热爱这里,本地人愿意搬到外面有卫生间的新住宅,我们喜欢就留了下来,并且改造它。
他们的话具有代表性,改造也是以“热爱”的名义。只是这种热爱和洛克不同,丽江在他们的手中逐渐变了样。现在他们也觉得丽江的白天不宜出门,因为太吵。
我们有其它的选择吗?经济发展本身是硬道理,如果在任这个古城消亡和变了味道的开发之外没有更好的方式,就让游人在真假难辨的绿水青瓦间游览,在水边的书吧中消磨一个悠闲的下午,也许就是古城能给现代人的最大价值。
在以经济为中心的现代社会里,你能指望人们象洛克一样的方式热爱这个城市吗?
达西品初:现代摩梭人
从丽江到泸沽湖,我们没有想到开车的竟是上过大学的摩梭人。
达西品初是个汉化了的摩梭人,生长在泸沽湖边的永宁镇,父母亲是结婚的。他在昆明读金融电算化后回彝族人占多数的宁蒗县当了摩梭人副县长的秘书,感到专业不对口又没有走仕途的心,索性请了霸王假跑起了丽江到泸沽湖的旅游运输。达西性情豪爽,让我们了解很多当地人的生活状态。
不少摩梭人还保留着走婚的习俗,男女阿夏双方没有正式的婚姻关系,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母系家庭,只有晚上才到女方处团聚。孩子由女方家庭抚养,父亲的概念淡薄。但是阿夏关系的建立也一般以长期感情为基础,外面来的游客多半是没戏的。那些攒掇游客去走婚的宣传多是噱头,更有外面的人打着走婚的假幌子扮摩梭人提供色情服务。
离开了原住地的摩梭人更多受到外界的影响选择了婚姻方式,这只是传统习惯和现代思想产生冲突的一个缩影。宁蒗全县五十多万人每年上大学的有四五百,走出去的人接受了新的观念不愿受旧习俗的束缚,和传统的矛盾在所难免。去年就曾发生了一个小伙因女方出去后要求取消自幼的婚约而炸弹报复女方全家的悲剧。男方的行为当然要受到指责,但在一个传统封闭的社会里,婚约解除涉及的不只是两人的感情问题,更被理解为对一方社会关系的极大破坏,女方似乎也有考虑不周之处。
我问达西要是他碰上这种问题该怎么处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那个族订娃娃亲本身就不妥。走出去过的达西看不上周围的女孩,他想要到滇南找一个水傣,以怀念那个上学时曾让他心动的女生。
随着旅游的开发摩梭人和外界的交往日益加大,原本世外桃源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本来是逢年过节喜庆时才唱歌跳舞现在成了村民每晚迎接游客的必修课。原来物质贫乏时村民生活相对平等,现在旅游黄金周期间开放较早的村每户划船跳舞客房等的日收入要以千元计,更有了身家超千万的富户,成了贫困县里的富裕村。他们开始雇佣其它村的村民从事旅游服务,不同村之间因吸引客源有过争斗,有钱的村户之间也开始物质攀比,大人比客房的标准,青年人比手机的式样。
当跳锅庄成为一种职业,摩梭人不再为自己而快乐,让人搞不清楚经济的发展给他们带来更多还是更少的幸福。
村民生活的富裕和外界交通的落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当地人的旅游经营不用交税,县里没得到多少好处。因为修路是县财政的事,所以游客还必须忍受到泸沽湖坑洼的山路。
面对游客的激增村里的公共服务并没有能及时跟上,仍然演习原有的原始化管理,缺乏统一的规划避免旅游开发对湖水的污染,在里格村一个台湾人据说搞定了村长后就砍掉了他建的新居前临湖全村不多的几棵大树。
我忽然联想起了因土地升值而陡然暴富的深圳农民和那些三无青年,甚至为摩梭人的未来担心。不过我知道这个担心没有任何意义,真正能决定将来的只能是摩梭人自己。
曾经有一段在香格里拉的背包旅行者和当地向导的故事,两人在碎石路上辛苦地前行时向导说盼望公路早一天修到这里,让自己的出行和生活更便利,背包客说千万不要动,就要保持当地的原始状态,不同的身份产生了对未来截然不同的期待。
我们没权利要求摩梭人保持原有的生活状态如果他们自己想改变的话。可他们的社会体系能抗得住所谓的现代文明的冲击吗?不希望看到的是有一天摩梭人的文化只成了商业化的符号或博物馆里的展品。可是连北京的四合院都被改建成了豪宅大户的假古董,偏远的泸沽湖又能有多幸运呢?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想体验摩梭人淳朴的民风,现在知道了世外桃源早就只是一个梦想而已。我也没有了住在当地人家中了解风俗的兴致,还是就在汉人开的客栈权当是散心欣赏湖光山色吧。
于是住到了开发比较晚的里格村的朵朵家。
朵朵:DODO’S
朵朵家的店外有一张木椅,充分体现了主人的社区意识,成了当地人聚集聊天之所,也是客人喜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的地方。摩梭的青年人晚上去跳舞前后也常来店里翻书看,或者听音乐。那时这里不像客栈或酒吧,倒更象是村里人的文化活动站。
朵朵店里的音乐有两种,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很好的。古典或流行,东方或西洋,JAZZ或民谣,都让小屋的空中始终飘荡一种类似藏香的安逸,和屋外的蓝天碧水星空一样纯粹和安详。有时是BRIGHTMAN用清丽的声音表述索尔唯格对远行亲人的思念,有时是ARMSTRONG特有的磁性缓缓地告诉你“WHAT A WONDERFUL WORLD”。音乐不仅没有哪怕是一首让我失望,还常带来惊喜,是在突然听到一首自己一直喜欢的但在其他地方都没有遇到的好歌时,感觉象是好友重逢。这也许是一曲不太出名的校园民谣,或者是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法语情歌。
朵朵家的书和音乐比丝毫不逊色,除了有多种旅游杂志和记录主人及朋友出游的册子,还有足以让你打发一个下午的灿烂阳光的各种散文小说,比如波伏娃的《少女时代》或余秋雨的《行者无疆》,《小王子》的童话或《父与子》的漫画。
这是个初看和当地格格不入而细细品味会感觉相得益彰的小店,创造出一片宁静的精神家园。如果不是在朵朵家,我在泸沽湖畔断不会如此地放松和愉悦。
没有报纸,没有电视,这里的简单生活却丝毫没让我感到缺憾。到户外走入当地人缓慢的生活,或者就坐在店里望着店外蓝蓝的天和清澈的湖水,心里是一片空白,久违了的空白。
名气越来越大的朵朵说自己是一个商人,这让那个崇拜她的男游客颇为诧异,在他眼中她简直就是一个追求理想的榜样。我则很欣赏话里的率直。这是一个聪明的定位,不至于陷入理想和现实冲突的尴尬。
两年前喜欢旅行的朵朵从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这里的酒吧要转让的消息,于是放弃了城市稳定的工作来到这里做了新的掌柜。朵多的举动让曾经从乡村走向城市的父母很震惊,他们特意来看女儿到底在胡闹什么。听了我们对朵朵的诸多美誉,虽然仍不是很理解,但也只能由着女儿去了,而且免不得亲自动手帮着做些房屋建设的事。
在我们面前朵朵总是大咧咧的,办店的辛苦并不给别人看到。要扩大客栈的名气,管游客的吃喝拉撒睡玩,要维持店的生计,要维护和当地人的关系,没有几分阿庆嫂的本领如何应付得来。朵朵已经能得心应手了,甚至可以放心地将店交其他人打理而离开一段时间做另外的事情,这本事我是很佩服的。
未来的计划朵朵没有告诉别人,我想朵朵也许不会在这里长留。但喜欢时来倦了就走已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生活态度。这有些象摩梭人的走婚,承诺显得多余,一切顺其自然。有走的就有来的,整体社会仍能维持良好的生态环境。
乐观的朵朵生活在现实中,用自己的努力和勤奋让现实的世界更美好。朵朵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好商人。换句好听的话说,她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孤独旅客是朵朵在路上捡来的(按朵朵的话说)。他当了几年的北漂,在酒吧唱歌,后来有了一种强烈的逃离冲动开始周游全国。来到这里就留下在朵朵店里当了酒保,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他并不喜欢到处走,本来还兼作的摄影工作也放在一边,更多的时间就待在店里,颇讨了不少到这里来的女孩子的喜欢。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吸引他的总是远处未知的目标,对现实反而看淡,心思不愿向一般人倾吐,又怎会为寻常的感情轻易停留?
阿金和小岚是店里请的两个年轻的摩梭小姑娘,已经非常训练有素了。早上知道为外国的客人用方盘端上煮制的咖啡和方糖,也记得哪个中国人粥里要加酱油或白糖,面食据说也从朵朵那里学得很在行。她们闲时也喜欢翻书看,脸上总带着浅浅的微笑,看不出生活有什么烦恼。她们的快乐也感染着每一个到店里的人。
还有一只温顺得不得了的邻家大黄狗也喜欢上了朵朵店里的气氛经常到这边凑趣,我们吃饭时它在腿边磨来磨去,我们休息了它也跟上了楼,一次竟跟上了床不肯走。
朵朵家总给我们有家的感觉。
司机:走婚
一天几个人去看湖那边的草海,搭了一辆跑旅游运输的微面。攀谈起来才知道老实稳重的司机是个走婚的汉人。
他是泸沽湖四川境内一个镇上的人,本已结婚育女,因为经常跑环湖旅游被一个在落水村工作的四川摩梭女孩看上就当了她的阿夏。
据他说起初关系的建立不是他主动的。这关系女方家里是知道和默许的,只瞒着他的妻,如果被她知道了汉人妻子不会有大的肚量。
在外人看来有些奇特的三角关系放在外面的社会就是一个甘愿作二奶的故事,放在这里细想起来并不难理解。二十出头的摩梭女孩不需要这个近三十的男人承担感情之外的东西,比如经济责任或孩子的抚养。如果他们有了孩子,孩子是属于母方家族的,并不会成为维系关系的纽带,对于孩子男人贡献的毕竟只是一个细胞而已。从这个角度看,感情是摩梭人在一起的唯一原因。这似乎很合理,如果不是比通常的男女关系更合理的话。
对女方有利的一点是这种关系不会受到多的本社会道德的谴责,但这是否意味着如果以后这段关系出于某种原因结束了,摩梭的女孩会比一般的人有更强的自愈能力吗?也许。就象吉普赛人的感情如同酒精火焰,烧烬了关系就尽了,一切顺其自然。
男方的问题稍微有点大,他虽和多数人一样很难拒绝不需要承担后果的投怀送抱,可是如果有了孩子,虽然父子之情不象母子之情一样是天生的,汉人的传统却无法让孩子旁落别室。
对于这种秘密的关系,他仍然称为偷,因为是对妻子的不忠。他说他对妻子很好,把全部收入都上缴,也许是为了让自己找到更多的心理平衡。
感情可以分享吗?我不知道。但我至少从这个特案了解了走婚的合理性。很多道德观念是社会环境的产物,文革时泸沽湖畔曾强迫一夫一妻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还是尊重这种社会制度的多样性吧。
旅客:生活
旅行中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也是这次旅行的重大收获。
STEVEN是我见过的喜欢穿唐衫而抽雪茄的唯一的的人。工作很努力,一者做到公司的CIO,突然感到很累了就辞了工作想出来走走,他在网上发的邀请贴成就了我的云南之行。
除了衣着的特别,STEVEN还有很多的不同凡响之处:他的特殊眼镜可以用来从太阳光引火;他热衷新技术应用,新款手机让他可以随时记录旅行中的思想火花并发给朋友记录下来;他主张婚姻而坚决不要孩子。。。我走了后还听说他乐滋滋地客串了一个纳西葬礼的孝子角色。STEVEN是比较不象上海人的上海人。
“腊肉”的名字来源于他从藏区徒步回来被风吹干裂的嘴唇。一同去泸沽湖的路上他前半程很少说话一副酷样,后来熟络了话就特多才知道是个军士。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徒步背包族,可那超过五十斤的背包重量让我对这一爱好只得敬而远之。从军校拉练开始对徒步旅游产生了兴趣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平时的嗜好就是读书和上网,一有假就出来走,他告诉我们走路看到是人类所体会的最真实和美丽的风景。他有一个乖巧的女友,可是他并不带她出来徒步。他说徒步的女孩多半是独立坚强的,让他敬佩但不会给他带来家的感觉,所以他宁可和女友去休闲游而把徒步的艰辛和孤独留给自己品尝。“腊肉”以前来过泸沽湖,这次是特意为了看朵朵,他是我认识的比较不象军人的军人。
还有一对珠海来的夫妻也同我们一见如故。女的口直心快,长得酷似陶虹很有亲和力,负责我们的外交,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很快搞好和当地人的关系又同时会为捍卫自己的权利和看法同另一些当地人大吵一顿。男的平时坐办公室惯了缺乏锻炼,因和我们一起原本轻松的蜜月成了艰苦的拉练,后来一起竟走完了虎跳天险的崇山峻岭深沟峡谷,然后脸色煞白说过瘾。
朵朵说沈杰生活得象诗人,我则宁可视成他为异人。贵州出来的沈杰喜欢穿少数民族的衣服梳少数民族的头,原来在北京做广告现在在湖边开了一家黑乎乎的猪槽船酒吧,名字取自当地特有的小舟。酒吧里满眼尽是粗线条的黑木,书架里摆放着大部头的名著,给我的感觉很沉重,特别适合谈哲学,连那晚趴在门槛上赏月的狗也显出一副哲学家的尊容。酒吧最好的一点是靠近湖可以听到浪拍岸的声音,宽大的玻璃窗旁也是欣赏湖景的极佳之所。酒吧里一口古井,还有一个火堆。那天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人问火上架的水壶煮的是什么,我随口说是知识,沈杰对这回答颇为赞赏。
BECKY是来自加拿大的女孩,读完大学后到韩国教了一年英文,回国前到中国自助旅行。一句中文不会的她也可以从北走到南,随处都有会英文的中国人帮忙,可见中国的开放程度。
很多外国人旅行和中国人不同,重的是过程本身,而且书是必备的,似乎比中国人需要更多的精神食粮。BECKY旅行时带着一本厚厚的上世纪四十年代一个女思想家写的主张人应该从本位出发的哲学小说。我问BECKY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她老实地回答说不清楚,也许是寻找生活的意义吧。我又问她找到了吗,她说还没有,不过也不着急,她很多上了班的朋友也找不到。BECKY问我小屋里正在放的好听的中文歌是谁的作品,我告诉她是一个叫THIRTY CENTS的女作家,她写的书描写平凡生活中的美丽,她的死让很多人落泪。BECKY就这样记住了三毛。
WATSON还没上大学可学中文已经很多年了,一个人从澳大利亚跑到中国来实践,喜欢上泸沽湖就赖着不想走了。他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为了达到沿湖游的目的走不成路的路,披荆斩棘而乐此不疲。
NANCY和GARY是来自BOSTON的中产夫妇,大概有五十岁吧。美国呆腻了想看世界,欧洲嫌太近,非洲怕不适应就想到了文化差异大生活又方便的中国,先在北京教了一年英文后来对少数民族感兴趣就跑到昆明来。平时教学忙,只能趁周末时间出来玩,和我在大理过洱海的船上遇到了,就一起走遍了洱海东面的白族村寨。他们出门很省钱,有一块钱的公交就不坐两块钱的三轮摩托车,和当地人还价毫不留情,惹得周围看热闹的白族小孩说我们小气。
还有更多的是游客,而不是象我们这样旅行的人。他们打扮得很体面,以照相和购物为主要日程,为的是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和记录。他们多数在小黄旗的带领下穿行于丽江的街道,是丽江的主要消费者,把丽江变成了集市。曾有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人在某晚昂首阔步走进了泸沽湖畔沈杰的酒吧,受到了我们的一致喝彩,沈杰“热情地”接待了这第一位穿正装的顾客。
通常的规律是这样的:徒步者发现一个地方,然后是跟随者,逐渐大批人马到达。他们有不同的需求,在地方的发展在不同阶段起了不同的作用。到里格村来的多数是跟随者,其中有所谓的小资,来到乡村更让他们增添了城市人的优越感,对这里的服务卫生多有指责,然后拍几张像坐一下船第二天就赶紧跑了。
旅行的所作所为体现人的生活态度,不同的旅客也就反映了我们多姿多彩的生活。
阿杜:摩梭化的汉人
在就要离开泸沽湖的时候我有幸认识了阿杜。
阿杜原来在上海有自己的事业,为这里的生活所吸引,就留下来,自愿当了一户摩梭人家的义子。
初次见到他时,阿杜正在朵朵家的酒吧靠窗的桌子看一本游历英伦的书,江南人清秀的脸晒得和本地人一样黝黑,他指着外面分当钱的摩梭人说那钱里有他的贡献,因他上午给人划了船。
阿杜真正融入了摩梭人的生活,并且欣赏和喜欢。他告诉我那些看似原始的村务管理仍然在起作用,全村划船的生意统一管理,是按日期分到每家每户的,避免过度竞争。排到的几家出人手并且平分当天的收入。这收入交给各家管帐的妇女,其再分配给家里的每个人零用钱。家里的权威甚至村上的权威的产生仍然演习着传统,并不因工作性质和管理内容的不同而改变,这也叫与时俱进吧。
阿杜对摩梭人抗拒商业化污染的能力没有我一样的担心,他感觉他们不象汉人有那么多的私心和权力争斗。他们是淳朴的,和外界交往不卑不亢。
摩梭人的乡俗有很多可取之处,长辈们对阿夏关系的建立有监护,所以不会出现近亲结婚的事情;对公共树木的砍伐也有严格规定。(那次的台湾人伐树事件因为是私有树木所以没法干涉)。阿杜还告诉我,很多外地人不习惯的作法其实很有科学性,比如在阳光充沛的高原地区如果经常洗澡可能会洗掉了天然的保护层不利于健康。
我思量了一番说,他们至少可以统一处理牛粪,还可以使用沼气减少对湖水的污染。阿杜反问我牛粪脏吗?如果当地人不觉得有碍观瞻也就没有清理的必要了。至于水的问题,泸沽湖的自然清洁能力保证了这里至今仍然是全国最高级别的饮用水,旅游开发早的落水村已开始考虑统一排水处理,里格村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现在自然资源,没有使用沼气的必要。
听了阿杜的话我开始重新思考卫生的定义。也许是我们习惯了遵守各种卫生规则几乎忘了健康才是卫生的唯一标准。这里没有困扰我们的城市病,人们生活简单,健康,长寿,比城市人不知要幸福多少。生活本来是简单的,大自然本来是慷慨的,人类去改造创造又带来了诸多的问题,把城市生活搞得复杂肮脏,在原本简单和谐的地方推行我们的卫生标准和社会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也有人对泸沽湖的生活不以为然,说这里的人不勤劳,从事的工作没有“创造性”。究竟什么是生活的意义?什么是有意义的生活?是不是忙碌才是充实?创造才有意义?这本是见仁见智没有答案的问题,生活的多样性就是答案本身。但是我知道我在这里的松弛是真实的,我在这里的放松和愉快是真实的,我已经有点乐不思蜀了,半开玩笑地叮嘱阿杜如果村里有地方要出让千万要通知我。
终于还是要上路了,我在泸沽湖畔微笑着和朵朵道别,回到丽江时我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糟糕。几天下来我已习惯了乡村的宁静,简单,缓慢而纯粹的生活,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耳边响起的嘈杂声音让我竟象一个刚进城的乡里人一样晕了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我从来对城市没有这么厌倦。我知道我是中了泸沽湖的毒,甚至想逃回那刚刚离开的地方。我打电话给朵朵家里,告诉他们已经开始想念了,他们说那就回来吧。
但是我不能回去,因为终有一别。我既没有朵朵的能干在湖边开创生活,又还没有阿杜的归隐之心,我只是一个俗人。
我所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的情绪,心中装着那湖碧水和神仙住所般的美景回到喧闹的城市,如同那夜洱海的月光,让心中总能充满静谧,在喧嚣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平静和安宁。
我也许会再去泸沽湖,让那湖水洗净心灵的疲惫和尘埃。但我也知道,真正的宁静在每个人的心中,在那里的快乐简单。
2003年11月21日初稿完成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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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36803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