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铭相识,得感激神奇的互联网世界,我俩素末谋面,只通过几次电邮,他是个登山发烧友,经历过两次恋爱的挫败,和我同在一个城市,邮件中经常诉说的无非是各自感情的烦恼,互相安慰,互相赠与希望,大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一个下午,突然收到他的邮件,列出去阳朔两天一夜的行程:沿着漓江徒步十五公里,再骑自行车到阳朔故城,爬月亮山。信末他问道如有兴趣同行,将于当天晚上出发,并附上了他的手机号码。
我从来都是个懒惰的人,一年大概在小区的泳池里游一次泳,那已是自己运动极限,平日里贪图安逸享乐,可以躺着就不要坐着,可以坐着就不要站着。阿铭的阳朔之行对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因为我想知道自己的体能极限: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是否能够完成这种自虐式的旅程。
但是,但是,我始终犹豫不决,因为有太多网友见光死的前车之鉴,万一见面时他发现我是条暴龙,那怎么办?至于他是否青蛙,我根本就不介意。于是尝试着打他的手机,问他是否需要先见见面。他爽快的答道不用了,今晚八点在车站见即可,并告知他的穿着以便认人。
晚上八点正,深圳银湖车站,见到一个瘦削精干的男孩,短发,墨绿风衣,麂皮登山靴,披挂着大小两个背囊,便知是他了。打了声招呼后便急急上车,坐下后互报姓名,感觉舒服坦然。不问职业不问背景不问收入,我俩只是结伴同行的旅伴而已,知道大家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就已经足够了。
一夜无话,大巴到达阳朔是清晨六点,街上除了稀疏的行人,昏黄的街灯闪耀着,凉风阵阵扑面而来,他直奔街口的桂林米粉档,说道先医饱肚子再找打尖的旅馆吧。我俩埋头狠吃,身子终于暖和过来。便背上包,沿着西街逐家逐家旅馆拍门,目的是要找到最便宜的床位。最后来到四海饭店,有十五大元一晚的通铺,十三人一个房,一张薄被、已经被无数前人睡得中间凹陷变形的薄床垫,惨白的灯光下,房间里横七坚八的躺着十个金黄头发的鬼佬。阿铭这时回头问我可满意,我点头,WHY NOT。
登记入住后,我也顾不得梳洗,摊开带来的睡袋,把被子铺上,便一头钻进去,和他道声晚安,便沉沉睡去。能够休息的时间不多,我必须积蓄足够的体力以应付三小时后的徒步行走。
早上十点我俩吃过米粉后便乘车到杨堤,之后转乘摩托到杨堤码头。望着几近干涸的铺满鹅卵石的河床,阿铭指着静静流淌的漓江,说道我俩将沿江而下,目的地是兴坪,约需走六小时,中间有两次摆渡,问我可有信心。我将烟头辗熄,提起摄影包,背上背囊,虽然心里直打鼓,还是勉强点头说应该没问题。他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如果走不动了,我来背你,或者便坐木筏好了。
阳光灿烂地在天空闪耀,大地升腾着灰朦朦的雾气,江水两旁是延绵不绝姿态各异的山峰,但一切似乎与我互不相干,悬在我头上的是把闪着冷光的青锋剑,无论如何,我必须支撑着完成整个行程,且勿论这是否对自我体能的挑战。
紧跟在阿铭身后,我小心冀冀地行走着,同时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保护好脚裸。没有路时我俩便走在高低不平的河滩上,河滩给江水阻断了,便要攀上崖,沿着山径或田埂行走,还得不时分开带刺的荆棘。不一会,便气喘如牛,毛衣也被汗水湿透,而阿铭仍是轻松地大步走着,不时提点我小心脚下。
小憩时在江边的小码头坐下,我俩各自点了根烟,静静地吸着,望着碧绿的江水,沐浴在阳光下的山峦,听着风吹过竹林时低低的鸣响,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平和。我俩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似乎早有约定,大家都不提各自的过往也不谈将来,就连多余的客套和寒暄也省掉了,沉默中渗透尊重和距离,我俩交谈不多,点到即止,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自然。
毛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脚板已经起了水泡,背上的行囊和手里的相机越来越重,一见到路过的村民便打听离兴坪还有多远,每个人的答案都各不相同。只是他仍是走得非常轻松。每隔一小时,我俩便休息十分钟,抽一支烟的功夫。途中乘渡船过江,我俩也是抓紧时间点起烟,望着江水默默的发呆。每个人都有着他的挥之不去的故事和过往,如果不想走近,还是做个旁观者最为轻松,我想。
几近绝望时,终于隐隐见到兴坪码头,我高兴地跳起来,不停地说I made it, I made it. 问他还有多久到终点,答道半小时。休息一下吧,他指着江边的石阶道。我俩便坐下,望着江面来往不息的船只和在水中嘻戏的光着身子的小孩,伸展着已经疲倦不堪的四肢。他闲闲地说起平时玩登山和穿越的苦乐,我静静的咛听着。时间与江水一同流淌着,打开在我们面前的是已经走了近三十年的人生,苦多乐少,有血有泪,但仍得坚持,幻想着前面终究会有颗属于自己的蜜糖在等着自己。谁又能告知自己生命的真正原因和意义呢?
历经五个半小时,终于完成了整个行程,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坐在塞得满满的回阳朔的小巴上,窗外是昏黄的落日,只听他说道今晚吃这里最出名的啤酒鸭庆祝可好。我忙不迭的点头,这才查觉到极度的饥饿感遍布全身。
作者:andy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