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不染的又何止是音符,面对逐渐远去的家园,我心中是一阵的冷。游完漓江,所有人都登山去了,余下我独自一人漫步于兴坪古镇街头。其实,我很害怕独自的漫步,因为这时的我会很严肃,想得很多,没有欢娱只有一言不发深遂地沉思,讲得好听一点儿是体味吧。
尽管天生就是一个蚁民的儿女,并自命贱命一条,我仍是很讨厌自己的盲目热爱贫穷、同情草根的顽性。我知道在这世道上的公理:同情贫穷几乎等同于同情懒惰、同情思想固守一般。而此时我却抛开众人,专情为看到这些破房子和它们的主人而踏上这条青石街的。
古镇并不美丽,也不算古朴,只算是记载中国农村的年轮上一个刻度。以前在杨箕都有过许多这样的房子,房子里的人们已经退色。镇上很静呀,静得下午时分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挑着水果从田基那边走过来。因为电视里正在播大运会,有好些人都缩在屋子里看到节目去了。老式的小食店看上去即脏又黑,里头的老头儿们有的竖着脚点着旱烟,有的盘着膝吃着不明其名的油炸香饼。我发觉现在小镇里最缺乏的是年轻人,大概在夕阳西照的这个时候,本地年青力壮的都去干活去了,好些还背井离乡地去追寻他们认为应该过的日子呢。我叹息只有这班古稀的老头儿还会继承着祖辈遗留下的传统和休闲。
一个篷头垢面的老阿婆站在乱七八槽、灰尘扑扑的房子里向我望去,刚好我也望着她,四目交视,无言、不语。数十秒,末了,我无心打扰她的宁静,继续前行。在广西的这段日子我去过好些农户的房子,房子里四壁皆空,厚厚的蜘蛛网结满了几乎所有的三角位,四角有一些玻璃窗透光,但无论如何光线还是很差。扫视所有,最值钱的恐怕是一对陈旧的音箱,厅就是谷场,厅就是奉神的道场,厅就是厨房,在一些外人少去的村子还是比较普遍。有一户只有一个女主人的家,厅中供奉着彭德怀,我好生奇怪,上前细问却换来敷衍的微笑不语,仿佛在说:你懂得什么,过你们富得溢油的日子吧。在她们的眼中所有游人都只不过是猎奇的过客和收入的来源,相遇的这份缘都会随旅游的结束而凝结于梦中。
一开头我就留意到镇上那间唯一的画铺,双门紧锁,外墙挂满了用木框装表的山水画。当我走回原路时,门开了。走进昏暗的房子里,一个老人正在画钢笔画,另一个老头站在一旁观看。与其交谈方知退休后他就租了这间傍着漓江古镇的小房子搞艺术创作,他不无自豪地告诉我能在粗糙的广西竹纸上作画是他一绝,他的心血还受到当时清华大学教授的赞许呢。当我问到那些画怎么价钱?他很简单地告诉我,他从未卖过画,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价钱。看着他的兴致,我想若是有缘的话,他会送一、二张给我的。看着他的面,仿佛瞬间找到快乐的秘匙,简单而执着,满怀希望地抬起尊贵的头颅迎着朝阳、看着日落。我惊叹着并羡慕着这种人的活法。末了,我再度悄悄地离开,不愿打扰不知名的他的宁静和安慈。
作者:x1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