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贴近灵魂的行走
我想,许多年以后,在提及怒江时,我还会记起自己说过的那段话:那是一段有如涅槃般的行走,旷远悠长的宁静峡谷里融合着天地洪荒般的梵语禅音,那情景相关宇宙相关灵魂。所以,第一次见到那些山水时,我无端地想流泪,之后是一种欢喜宁静平和满足的心情。
那感觉万般腐朽,却让人欣喜得发抖。
很难说人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怒江的。
不过,如果此刻你手中有一张卫星遥感地图,那么请把目光锁定在东经98度到100度30分,北纬25度30分到29度之间。在这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几座欧亚板块和印度洋板块剧烈碰撞下产生的雄伟山脉,还并流着三条永不干涸的大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
我承认我是受了诱惑才决定到怒江去的,当然不是为了每年一次的澡堂会。临行前,有个诗人说,怒江是属于男人的,那里充满了雄性美。
“雄性”这个词不但令同行的男子血脉贲张,也令我怦然心动。然而冬天的怒江却是温柔的,特别是烟雨蒙蒙中的怒江,那样温婉地流淌在峡谷之中,如一匹淡绿色的绸缎。这样子的怒江,留给人的也许只是水墨般平静的回忆,但是,当你一靠近它,你就会发现,这样平静下面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当目光从峡谷两岸经过,当车辙辗过弹石路,当感觉过怒江的平静和沸腾,当听过从教堂里传出来的圣歌,我突然发现,过去的一切突然变成了空白,只因为,我到过了怒江。
沿着纯净的方向前进
行进路线:昆明→保山→百花岭→芒宽→六库→福贡→贡山→丙中洛
芒宽:峡谷第一平坝
怒江及其支流的长年冲积,让高黎贡山的东麓有了一个美丽的坝子,它叫芒宽。
芒宽坝西北高,东南低,南北长。从保山方向进入芒宽,视野豁然开朗。给人以秀美绮丽的感觉。沙滩,奇山、怪石、险洞、秀树、碧水,红花、修竹,使穿越芒宽的行程充满了画意。
我想没有人会轻易地离开望兔峡沙滩。
这滩是怒江峡谷两岸最广阔最有气势的一片沙滩。一眼望去,有如一块洁白的巨毯平整地铺在江边。由于江面较宽阔,无论什么季节,怒江流到这里的时候,都变得温柔而平缓,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大山连同蓝天倒映其中,又使得那江水变成不会凝固的琥珀。
当然,像芒宽这样秀美的坝子,在云南境内星罗棋布,但与其他坝子不同的是,芒宽有着不能让人忽视的历史。
至今芒宽境内还留有三条古道遗迹。一为百花岭古道:从保山到百花岭。这段古道是著名的古代南方陆上丝绸之路——即“蜀身毒道”的一部分。其二为从百花岭到芒宽的古道:该古道从芒宽西面延伸,一直到腾冲地界,是一条悠久的人行古道,约建于公元4世纪中叶。其三为灰坡驿道:是连接云南和西亚一条古道。据考证,灰坡驿道始建于明朝中期。它的建成不仅使得云南与中原紧紧相连,同时也打开了中国通向中亚的通道。
虽然如今这三条横穿高黎贡山、曲折跌宕的古驿道已经失却了往日的辉煌,成为人们寻古探幽的景点。但是,当我站在这条西亚古丝绸驿道上惟一一座屹立不倒、至今还在使用的、最古老的铁索桥——双虹桥的桥头,在那些古柏苍松之间,我分明还能听到那回响在无数台阶上“得得”的马蹄和铜铃声。
不过在湮没的辉煌之外,多元的民族民俗文化在芒宽这片土地上一直有着最蓬勃的生命力。
除了汉族之外,芒宽坝还世代居住着彝族、傣族、傈僳族、白族和苗族等少数民族。这里,各民族交错而居,一般呈“大分散,小聚居”的局面。就单个自然村社而言往往有一个主体的民族,因而使得其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习俗得以保存和传沿,各民族文化同中有异,在传统节日、人生仪礼、宗教祭祀、村社组织等民俗活动方面也各具特色。所以走进芒宽,就等于走进了一间民俗展演馆。彝族的火把节、傣族的泼水节、傈僳族的阔时节、白族的二月八、苗族的花山节,汉族的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几乎都成为芒宽境内各民族共同的节日,成了各民族聚集交流的好同会,你尽可以伴着水春磨、懒碓、脚碓之类悦耳的声响,随糍粑的香味,走进任何一个村寨,任何一个人家,当地人都会热情地捧出糍粑和美酒,把你留下来。
多民族的长期聚居共处,相互交往,相互影响,使得芒宽成为费孝通先生关于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化论中最生动的一个例证。
澡堂会:与自然袒诚相对
即使是道学家,也应该承认裸体是人类最舒服的状态,因为它最自然。但是,自从有了认知之后,我从未在自然里舒服过。因为我意志薄弱,我怕自然的魔力会让我上瘾,我怕,衣服一旦脱了,就不想再穿上。就像鸟儿,一旦体会过自由,就不想回到笼中。
“澡堂会”是傈僳族最重要的节日——阔时节(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时间约在农历十二月初五至次年的正月初十)的重要“节目”。每年农历初一到初三,傈僳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在天然的“澡堂”——温泉——中用洗澡的方式除旧迎新。
那澡堂就在公路边上,我路过的时候,围着泉眼砌起的池子里已经泡着很多人,尽管澡堂边上众目睽睽,但澡堂里的每个人都怡然自得,每个人都大大方方的伸展着受之于父母的身体,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开着一朵艳红的桃花。
边上池子里泡着几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子的男朋友来找她了,小伙子殷勤地拿着她的衣服伺奉在左右,那个女孩则优雅地把衣服一件件地穿好,还拿出化妆盒化了个妆,然后手挽手去参加荡秋千比赛了,这一幕终于让一直观望着的“衣冠楚楚”的异类们觉得浑身不自然了,终于,有人抵不住诱惑,宽鞋解袜加入了“泡团”,但终归还是未能解下最后的“面具”,同傈僳人一样,以赤子之心袒诚相对。
因为还要赶路,我没来得及见识傈僳族汉子通过“上刀山下火海”传递出来的来自于高黎贡山的剽悍。想来那情景大概与诗人口中的雄性十分吻合。
六百里水墨长卷
六库:面目模糊的城市
六库镇是怒江州州府所在地,已经被现代文明侵蚀的面目模糊。
城边上的天然澡堂已经不复存在,代替它的是怒江州境内最高级四星级大酒店。面对这样一座城市,所有的思考都太沉重了。
碧江:被遗忘的城池
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一座与它相同的城了。
我说的是那座当地人现称知子罗的废城——碧江。
距福贡县城30公里处,有一个叫匹河乡的村庄,这个村庄附近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土路,从这里往上走,转过一个弯,再低头,你会发现整个怒江大峡谷已经在你脚下。再往前走,一座雄伟的教堂霍然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怒江最大的教堂——老姆登基督教堂。凝睇这样的建筑,你会被感动,而这种感动,在整个怒江之旅中,会不断遇到,因为那些异国传教士们在这个区域留下了很多这样的教堂。
过了老姆基教堂,路就在山顶的一片平地上结束了,尽头便是知子罗村。
从现存的城市格局,不难想象当年这里热闹的景象——碧江,曾是怒江州府所在地,搬迁的原因是:地质学家预言,由于地质运动,山体滑坡会导致这座城市被掩埋。预言到现在还是预言,而碧江却这样从地图上消失了。
废城里现在还有居民,是那些当初曾经离开这里,因为不习惯山下生活又重新回到这里的当地人。面对这座城池的子民,我不禁要想:到底是我们遗忘了他们,还是他们遗弃了我们?
贡山→丙中洛:天堂路太险
当澜沧江、金沙江日益变得浑浊的时候,怒江却仍然清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应该得益于这里还不便利的交通。
因为对丙中洛的相思,在贡山度过的夜晚,也许是我此生中最痛苦的一夜。
不过,细雨晨雾中的怒江,立刻给了这痛苦以补偿。
我至今不愿意描述这样的景致,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笨拙。所有的语言到了这里,都显得无比单薄。
是啊,我该如何向人诉说?耳畔响着惊涛骇浪,眼里看到的却是水墨写意——聪明的,你教我,我该如何向人形容这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能停歇啊,只有不断行进。我们穿过云雾,我们淌过(流过公路的)河流,我们冲过(从天而降的)瀑布,我们避过不停滚落的岩石……我们已经没有恐惧,没有思想,我们只想向着这江的最深处,不断陷落,陷落……
丙中洛:永生的蓝月山谷
“丙中”就是藏语“箐沟边的藏族寨”的意思。北面强大的藏族曾是这一带的统治者。其实这里人口最多、居住历史最长的还是怒族,他们才是真正的原住民,傈僳族、藏族、独龙族和其他民族都是后来逐渐迁来的。
从西藏一路奔腾而来的怒江,在丙中洛的南面弯成一个漂亮“U”形。这个大弯被称作“怒江第一湾”。湾中心有个叫坎桶的村子,隔岸望去,炊烟袅袅,一派田园诗意。
从观景台上向下远眺,就可以看到桃花岛。
桃花岛其实并不是岛,而是座怒江环绕着的山包,一座横跨怒江的吊桥把它和对岸连在一起,30多户怒族在那里过着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的生活。桃花岛上不但有桃树,还种着来自瑞士的板栗,那是远渡重洋的传教士们带来的。
公路在丙中洛走到了尽头,我们弃车而行,向贡担山徒步进发。沿着当年马帮走过的路,可以去到普化寺,那是一处喇嘛庙。在这里回望石门关,眼前的一切与詹姆斯·希尔顿在《消逝的地平线》里描述的“蓝月山谷”的情形是多么相似啊。
想起进入丙中洛前看到的石碑上刻着的那行字:丙中洛,中国香格里拉。想起不久前关于香格里拉之争,也许詹姆斯想告诉我们的是:哪里有纯美的景色,静安的心灵,哪里就是香格里拉。
小贴士:
由于夏季炎热多雨,到怒江峡谷旅游最好是每年10月至次年4月,尤其是春季山花烂漫之时,可考虑乘班车到贡山,然后沿江徒步前往丙中洛。峡谷中各景点之间交通不便,最好自驾车,并有登山装备。
从昆明到六库大约有600多公里,有两条线路可供选择:
第一条:昆明→保山→六库(昆明至保山可乘飞机)
第二条:昆明→大理→六库(昆明至大理可乘飞机)
另外昆明西站有长途客运班车直达。
路线:大理下关——六库:早9点班车出发,建议宿怒江通宝大酒店。
提醒:山路太险,非不得已不要搭夜班车。
六库——贡山县城:早6点班车出发,200公里行程可饱览怒江奇景,但开始时也许会胆颤心惊。夜可宿贡山县宾馆。
贡山——丙中洛:有不定时的班车(小货车、小面包车或北京吉普),可宿丙中洛教堂旁的农家,或乡政府附近的小旅馆。
贡车县城——迪麻洛:没有固定交通车,能否搭上顺风车全看你的运气。
提醒:整个旅程中因公路塌方引起滞留的可能性很大。最好有足够的时间预算,建议从大理出发,往返最好不少于15天。
作者:_hnair70000333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