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轻的移民城市,初次相识的朋友总是会问对方:“是哪里人?”
往往通过这句话,能够找到同乡的人,让彼此在这个远离家人朋友的城市里,让漂泊的心灵不再孤单。
“我是深圳人。”
他们总是会好奇地问:“你是深圳本地人?”带着说不清是羡慕妒忌还是鄙视的复杂眼神。其实内里的意思是—你是那种当地土著?就因为一个老人随手划了一个圈,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进城的农民暴发户?
于是我心虚地解释:“不是拉,最多算半个,我妈是宝安人。而且我家也没有几幢洋楼等着出租,没资格整日价闲极无聊打麻将吃喝嫖赌毒,呵呵。”
旅行在外,也常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当得知我是广东人时,都很惊讶:“不象啊,你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嘛。那么你们是不是很喜欢吃野味,你吃过老鼠肉吗?”弄得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看来广东人在外的形象确实需要改善提高。
99年的秋天,在新疆的哈纳斯湖。夜晚躺在小木屋前的早地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清澈高远。
同伴汤正为一段感情的去留而苦恼着,他指着头顶闪亮的北头七星说:“看,星星也有方向。不知道我们的方向在哪里?”
现在再有人问我:“你从哪里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翻翻户口本,写着籍贯—惠东;我的身份证右上角一个闪亮的T形标记,上面记着深圳的地址;而护照上只有出生地—中国湖南。
记得从小学开始填的各类表格中总有籍贯一栏。
我问爸爸:‘籍贯是什么?’爸爸说:‘籍贯就是祖籍,是你爸爸和爷爷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咱们的籍贯就是广东的惠东。’
广东我知道,小时侯每年过年都会从湖南乘火车到广州的外公外婆家,广州冬天很暖和,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还可以逛花市玩儿。
最开心的是逗利是,从年初一到十五,只要未结婚的对认识的已婚亲戚朋友说一声‘恭喜发财’,对方就必须双手把红包奉上。
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从来没去过的惠东怎么就和我有了关系,不管我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它始终贴在身后变成一种标识终身不褪。
在湖南的时候,别人说我是广东人,因为我和父母说鸟语,还有香港亲戚给我们姐妹寄一些时髦怪异的衣服。
小学5年级时到了深圳,小朋友们说我是湖南人,曾经因为一个同学说湖南人很脏不每天洗澡,狠狠跟他干了一架。
幼年时有几年被送到奶奶家,那是广东和湖南交界的一个小镇叫坪石,
前一段时间还有人写了一篇文章名为《被遗忘的小镇》,述说了小镇的兴衰起落。
现在那里因两省交界的金鸡岭而成为旅游景点,以前的水牛湾现名为坪石镇变的喧闹杂乱,旧的坪石镇则破落不堪。
几年前陪父母去过一次老坪石,父亲回到少年时成长的地方分外的高兴。
走在老街上还有人不断地认出他来,叫着他的小名,虽然他已近20年未回去过。
父亲带着我们走进一栋摇摇欲坠的木板楼,踏上咿呀作响的楼梯,告诉我以前住的房间。穿过厨房后门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据说以前洗衣作饭用的都是河里的水。
父亲眉飞色舞地说起和小伙伴们夏天在河里游泳洗澡,还吹嘘自己可以仰躺着在河面上,一边顺水漂流一边吹笛子。
如今,河边的堤岸堆满了垃圾,也不再有小孩在水里玩耍了。
姐姐说我最喜欢搬张小板凳座在大门口,让奶奶帮我编长辫子,据说我那时还养了两只小白兔。
我只模糊记得爷爷带我在屋外的大街看露天电影,我骑在爷爷的脖子上,只看到满街黑压压的人头和远处变幻的光影。
我对坪石最后的记忆是在一个深夜,奶奶推醒熟睡的我,屋子里一堆大人忙乱地穿梭着,我迷迷糊糊地跟着隔壁的大婶去她家睡了。第二天,他们告诉我,爷爷中风,去了。
如今的大街看起来只有五、六米宽,是它变小了,还是我长大了?
When I was small, 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
we used to love while others used to play.
Don't ask me why, 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
some 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Now we are tall, and Christmas trees are small,
and you don't ask the time of day.
But you and I, our love will never die,
but guess we'll cry come first of May.
__Bee Gees <First of May>
注:图为深圳仙湖植物园的宏法寺
作者:echoq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