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硕都湖
今天是分手的日子。由于七月三日要开工,八位驴友一早将搭八点半的班机飞昆明,游览昆明、大理后于七月一日回新加坡。在迪庆机场送走他们,举目四顾,闹哄哄的一车人霎时间不见了,前路漫漫就只剩辰颖、德坤、俊雄和我了,想到正等着我们去探访的稻城亚丁,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茫然。
不过茫然只是瞬间的感觉,一旦买好明天去四川乡城转稻城的长途汽车票,Iveco轻快地开出县城驶向硕都湖,心情顿时开阔起来。看着沿途风景,大家不禁一起为现在正在飞机上的八位旅伴惋惜:这才是真正的香格里拉,可惜你们错过了!
每个人都有他心目中的香格里拉,我心中的香格里拉是一个牛羊成群、鲜花满茵、天高水蓝、雪山辉映的地方。前几天由于雨季的影响,天一直阴沉沉的,谈不上什么天高水蓝,雪山也都被云遮了个严实,阴霾中的香格里拉实在一般。今天就不同了,阳光明媚、云淡风轻,沿途的风景洋溢着田园气息,森林、河谷、浅滩、湖泊,加上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野花野草畅快地向整个大自然渲染着美,让我们这群大男生都恨不得跳下车去在花丛中坐一会,然后又自欺欺人地庆幸说幸亏我们的女孩子都上飞机了,否则她们看到这一幕非吵着要停车在花丛中拍够了相片才肯出发,以沿途这么多美景,我们今天是怎么也到不了硕都湖的。
凭我这一支秃笔实在写不尽这一路景色之美,总之到达硕都湖时我们四个人的心情是一路出行以来最愉快的——而且在今后几天的旅程里将愈发愉快下去。
硕都湖又译为属都湖,也有叫硕都海的,海拔3705米,面积约五平方公里,属于高原湖泊,为覆盖着原始森林的丘陵地形环抱,而丘陵之间的谷地则延伸至湖边,成为天然牧场。硕都湖北侧有两座小山:蝌蚪山和硕都岗;两山之间及左右由东向西分布着三个牧场:初批牧场、初浪牧场和硕都岗大牧场;硕都湖南岸是缓坡和大片的原始森林。之所以要这样详细地介绍地形,是因为我们的硕都湖之旅将是一场六小时的徒步跋涉,必须把沿途地理解释清楚。
硕都湖大概是我们一路上性价比最高的地方,门票只要15元,又是学生半票,四个人只花了区区30元,差不多相当于九乡一张学生票,而且进去之后再没有别的收费了。这大概同硕都湖不是中甸旅游局大力推荐的旅游景点有关。中甸方面重点向游客推荐的是白水台、碧塔海和松赞林寺,而硕都湖这个地方既不像前者是罕见地貌还是纳西族的文化发祥地,又不像后两者那样靠近县城;游客想远走的话就花一天时间去白水台,想一天之内多走几个地方的话就去碧塔海、纳帕海和松赞林寺,不太会来硕都湖这个尴尬地位于不远不近位置的景点。因此,据我们观察,这一天沿途看到的游客不超过十个人,偌大的硕都湖仿佛就是我们一行人的私家花园,全没有国内大多数风景点游客熙熙攘攘如过江之鲫的情况。而我们之所以来硕都湖则完全出自刘师傅的推荐,我们原先打算去名气更大的碧塔海,他告诉我们碧塔海以春秋两季景色为佳,现在春天已过,秋天还远,碧塔海只是草甸中的一个寻常湖泊而已,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还不如来寂静的硕都湖走走。我们到达之后果然发现来对了地方。
上午十点左右我们辞别被硕都湖小饭店里的狗肉深深诱惑至迈不动步的刘师傅,开始硕都湖徒步之旅。我们的路线是:沿逆时针方向绕湖一圈,首先穿过南部的原始森林到达初批牧场,在那里休息、午餐,再沿林中小路绕过蝌蚪山脚到达初浪牧场,登硕都岗俯瞰整个硕都湖,下山结束全程。
原始森林一段非常漫长,占了全程的大约五分之二,这里由于海拔较高,森林里的树种比较单一,基本上都是高耸直立的杉树,虽然杉树谈不上枝繁叶茂,但由于非常高大,满山的杉树就把天空遮个严实,森林里极为荫凉。除了杉树之外也有些矮小的树种,最矮的树枝只有两米多高,挂满藤萝悬下来,特有林木森森的感觉。地面上有一条小径,看起来是过去伐木人留下的,这条小径断断续续,有时完全失去踪迹,我们自己摸索着向前走了十多分钟后才重新找到,而这断开的地方往往就是最难通过的林间小溪、泥地、湿地等地形。千百年来草木、灌木、树叶的腐殖质在地表堆积,加上溪流纵横,形成大片的湿地:看上去是一堆高出水塘许多的草地,踩上去之后却软软地陷了下去,吸在草里的水立即浸没鞋面。我的高帮解放鞋什么都好,就可惜是布面的,不防水,每次一不小心落入这种陷阱就准会搞得脚上湿漉漉怪难受的,而且还影响以后的跋涉。(据说这里的腐殖质还算少的,湖水里更厚,水深三十米,里面光是腐殖质就占了十五米。)此外,即使是正常的行进中也往往会碰到为雷电击倒的参天大树横贯路中央,或者一个雨后形成的大泥塘封路,必须远远绕过。
在这种复杂地形下我们四个人前后相随,彼此间距离五到十米,小心地搜索前进,主要由前面两个人负责找路,如果第一个走进了死胡同第二个立即调头另觅他途变成新的领路人。这段森林间的小路我们走了将近三个小时,途中一度不胜跋涉之苦,想走出森林沿着湖边的草地走,结果发现这些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的草地下面全是积水,穿越起来异常艰难,我好勇斗狠,曾经深入水草地中央,结果尝尽苦头,好不容易才回到森林地带,顿时感觉这里的湿地比起水草地来实在算得上天堂了。
最痛苦的是在即将达到初批牧场前,我们到达原始森林中的一片谷地,湖边的水草地深深地楔入原本连成一片的森林,我们望着对面不远处的森林而无法通过,不得不沿着水草地边缘绕了极大一个圈子,花了近一小时才到达直线行进下十分钟即可到达的对面林地,原先到牧场午餐的计划也在疲劳与饥饿下泡汤,我们绕了一半就忙不迭地坐下吃东西补充能量了。后来刘师傅告诉我们如果有当地人作向导的话可以在水草地中找出一条干燥的路穿越,我主观上很难相信会有这样一条路存在,并进一步对当年中共的残兵败将能够多次穿越方圆上百公里的水草地感到万分钦佩:我一个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轻装简行尚不敢穿越这区区几十米宽的一小块水草地,他们男女老幼所谓“乌合之众”,背着装备在渺无人烟无边无际完全谈不上补充给养的水草地里行军好几天,岂不是一个奇迹吗?
穿过前面的森林,再越过一片荆棘地就是美丽的初批牧场了,该牧场位于原始森林与蝌蚪山之间,有一条小河从山上流下,将牧场切为蜿蜒的两半后流入硕都湖,有这条河的滋润以及硕都湖的丰富蓄水,这块牧场可称得上水草丰美,而且三面有山一面临湖,又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不受暴风雪袭击,牲畜也无从远逸,实在是理想之极。我们到达时大约午后一点,成群的马匹正在开满太阳花的草场上悠闲地吃草,其中不乏雌雄嬉戏、母子相依的绝妙镜头,我们的胶卷因此损失不少;岸边的大群牦牛喝饱了水,在头领的率领下摇动着圆鼓鼓的肚子一字相连地慢慢踱回草场。那领头的牦牛看见我们后停了下来警觉地盯着我们,我们也抓紧机会狂按快门,我们两方就这样隔河相望了半天,那头大牦牛大概看不出什么花样,继续低着头朝前走,它后面的牦牛臣民们也就跟着走起来,还时不时默默地朝我们瞟上一眼。
在这样一个秀美而与世隔绝的牧场里,我们四个人流连忘返了好一阵才继续上路,我还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唱了一把山歌——这还是去石林时导游告诉我们的,说当地的哈尼族人把上厕所叫做唱山歌,没想到我们竟把这句玩笑话说了一路——不过这次唱山歌唱出了毛病,留待后叙。进了蝌蚪山麓,发现这里有一条很不错的林间小路,就像一般森林公园里面那种小路,走起来非常舒服,与先前的劳苦跋涉完全是两个世界了,在放眼远眺湖对岸我们刚刚穿越的原始森林,只见密不透风、沿山而上的一片黑压压的杉树林,即使是事后看来仍感到心有余悸。我想如果是秋天来的话这片原始森林层林尽染、姹紫嫣红,一定非常美。现在看起来只是青幽的一色而已。
走着这条林荫小道很快就出了蝌蚪山到达初浪牧场,这里比初批牧场小了许多,也没看见什么牲畜,只是这里同样有一条小河穿过牧场流进硕都湖,这条河的河道曲曲弯弯异常繁复,我们懒得上溯到上游水浅处过河,遂决定在下游渡河。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河口铺着几块木板,想是此地管理人员所设,但现在正值雨季,河水有所加宽,大约三米左右,原先的木板显得太短,一头架在岸上,另一头没在河水中。俊雄准备顺着这块木板走到河中央再跳过去,没想到木板本来只是浮在水上,他往上一踩就整个塌下去了,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水满身,但好歹也拖泥带水的过去了;德坤见此惨状心胆俱碎,独自去上游找地方过河了,后来看到他还是湿着两条裤腿,想必也没逃过一劫;我和辰颖决定自己架桥,另找了一块长木板,一头接在原先沉在水中的旧木板上,另一头架在对岸。说起来容易,真要架可费了不少周折,但最后毕竟还是成功了,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毫发无伤地过了河,但这还没算完,大概是由于“河水泛滥”,河边又形成了一块水草地,这回无可规避,只能硬着头皮穿过去。幸亏这里是牧场,留下了许多牦牛的牛粪,踩着这些牛粪,最后好歹是撑过来了。
最后一关是硕都岗。本可以继续沿山脚绕,大约二十分钟就可到达入口处。但我们成心不给自己好日子过,虽然已经徒步了五个小时又累又渴又饿,但还是个个要充英雄,连半个不字都没有就奋力往山上爬。这座山看起来并不太高,目测只有不到一百米,只能算是个“九九高地”而已,但坡度比较大,陡处约有60度,我们走的这一侧并无任何路径可循,完全是顺着宽阔的草坡正面向上攀登。更糟糕的是:我们走到自己认为的“山顶”之后,发现这里只是一片平台,后面是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陡坡。就因为有这样一个平台,我们在山下仰视时误以为这就是山顶,没能看到后面的坡。结果疲劳之下还得振作精神继续往上又爬了约一百米,这才算登顶。不过回想起来,幸亏在硕都岗这样精疲力尽地爬了一回,算是适应了高原的登山活动,否则以后在亚丁爬五色海、牛奶海时非废了不可。
硕都岗恰如其名,是一条长长的山岗,登顶之后就是一条漫长的山脊,其尽头是一座佛塔,据说这里是拍摄硕都湖全景的地方。我在这里拍下了一张可以放进我们全部徒步路线的全景照,甚至连山岗下我和辰颖搭的那座桥都清晰可见。
离开硕都岗,我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一次硕都湖徒步之旅真是累惨了,我连走着下山的碎石路都觉得累,好不容易挨到山下,吃饱了狗肉、苦候我们六个小时的刘师傅正着急准备坐汽艇来找我们呢。这次徒步不像虎跳峡,那一次他在山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我们这些小黑点在High trail前进。这次我们主要在森林里走,刘师傅一点都看不到我们,时间又拖了那么长,当然心急如焚了。据他说来这里的游客很少有像我们这样绕湖徒步一周的,一般都是作汽艇直接到初批牧场,再穿过那条神仙般的蝌蚪山小路到初浪牧场,在那里坐汽艇回来,全程只要两个小时就够了,汽艇的费用是20元每人。
我们都饿得不行了,赶紧让刘师傅把我们送回县城吃晚饭,车到了永生门口,我突然大叫一声,金创崩裂,就此人事不知。。。。。。没那么严重,但当时的确把我吓个半死:我发现我的腰包不见了,里面有我所有的证件以及待会要交给刘师傅的租车费用,回想一下,我断定是刚才唱山歌时丢在初批牧场的灌木丛里了,赶紧让另外三个驴友下车自己找饭吃,我同刘师傅重返硕都湖。这一路的紧张劲就甭提了,直到我坐着汽艇赶到出事地点,发现腰包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一颗心才放下来,不禁庆幸这里没什么游客,要是我丢在石林那种人流如潮的地方可就完了,不过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没逻辑:如果真是在石林的话我哪里还会在野外唱山歌呢?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算我命大没出什么大事故。再次回到中甸县城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刘师傅还得赶着回丽江呢,我们必须在此分别了。想到刚才为了我的疏忽赶回硕都湖,来回耽搁了刘师傅两个小时,心里感到特别过意不去,赶紧塞了两百块钱给他作为报酬。我在路边找了个卖玉米的小贩帮我们合了影,就同这位彪形大汉分手各赴前程了。
现在想起刘师傅,他那粗犷豪爽的样子仿佛仍在眼前。他是横扫大西南的二野指战员的后代,父亲是汉族,母亲是纳西族,从小在丽江长大,成年后在玉龙雪山脚下的林场开车拉木头,十年前开始开旅游车。由于丽江名声越来越响,他把古城里的房子租了出去,一家人住在城外,纳西族的老婆因单位效益不好下了岗,女儿在读书,正是花钱的时候,全家的开销就全靠他一个人在外开车挣钱了。
刘师傅特别钟爱他的女儿,常常向我们描述他奔波多日回家后女儿给他拿来拖鞋时的幸福时光,又向我们建议下次旅游淡季时来丽江和他一块开车去老君山打几天猎,当然,得带着他的宝贝女儿。。。。。。
作者:stall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