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到了凤凰我们更快乐
摸着夜的面,我们闯进了凤凰,沱江水在我们的脚底下汩汩的呜咽。夜宿吊角楼,卧听沱江水,本是极有诗意的;但又怎能抵挡得住沈从文在这样的静夜里的呼唤呢,我们选择住在了沈从文故居的对面,梅老师之家。一间由凤凰的幼儿园改成的旅舍,不贵的价钱,宽大而寂静,干净而舒适,特别是见着梅老师慈祥,和蔼的笑容,有一种远离的游子回到了家的感觉。是夜,安静的坐在廊上的长椅上,望着黑暗中不远处从文故居飞起的檐角,仿佛就在心里与他在默默地交流,对话;直到夜深沉。
去腊尔山赶集,进行一次摩肩接踵式的亲密接触,或许,能更深刻地感触当地的风俗习惯,真正地融入当地苗族百姓的民间生活吧。又正好因为前一夜的奔波劳累和兴奋晚睡,第二天的晚起,日上竿头的时间恰好可赶上热闹的腊尔山的墟场。腊尔山,一个地图上很近实际很远的山中小镇。小中巴在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匍匐前行着,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眼看是到了尽头,不想连绵的山路竟是无绝期的,人便在瞌睡与山景间摇摆着,快到腊尔山时,路过一座大石桥,横跨两山之间,据说桥身都是由石头搭建的,没用一点钢筋水泥,让人惊讶其雄伟,更惊讶其智慧。
颠颠簸簸了大半天,到达那里,已经是日近午时了。赶墟的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包着头巾,背着竹篓,老人小孩,拖儿带女,摩肩接踵,狭小的乡村路拥挤起来。我们随着人潮的小浪花向前缓缓推移,本以为,可以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小镇上能买到一些像土家族的染布之类的特产,能看到大群身着鲜艳而质朴的民族服饰的土家族百姓,然而只是失望,和中国大多数的乡村的墟市差不多,买卖相似的衣布棉被,相似的农用产品,相似的生活资料,太多太多的相似了,其实想想这也只不过是我们感情上的一厢情愿罢了,也许这才应当是他们自己真实的生活,不是为我们准备的集市。我又犯了那一年去粤北瑶寨的错误,为什么人总是有一种去动物园的猎奇心理呢?我有点为自己难过。蓦然间,却不知为什么又有另一种悲哀在心底缓慢地流动,我注视着,感触着这个真实的场景,在这个工业时代的历史里,大众文化的侵蚀,还会有谁能够逃脱得了现代性社会的追踪?失去了自己的历史本真的土家族,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这个汉化的大族群,从生活饮食到服饰语言,我们还能寻找什么?我们不停息的行走,行走到哪里都只是我们自己的影子。
行走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我们常常想借此思索,借此感悟生活的真谛,然而,有时却只能感悟到痛苦与失落,或许痛苦与失落也是一种快乐吧。
返回凤凰,乘着暮色,我们急急地赶去祭奠从文先生。沿着沱江边的石子街,一路上乖巧的小儿童,拿着淡淡的野菊花,青竹皮编成的蝴蝶向我们叫卖,让我们买了献给从文爷爷,这种留下余荫的方式可能从文先生生前也未曾想到过的吧。我们遂了孩子们的心愿,买了几串蝴蝶,几束野菊花。凤凰的秀水灵山成就了从文先生,从文先生的秀灵文笔也成就了凤凰,人与地,就这样相互依托着,浑然一体。从文先生的墓就在听涛山上,听涛山,立在沱江旁,静听沱江水,我们默默地顺着上山的小径向上攀着,在一个不陡的小坡上,跟随的孩童叫停了我们,指着路旁的一块状如假山的大石头,对我们说,那就是从文爷爷的墓。大家有点愕然,简单,平凡,无一丝一毫的修饰雕琢,甚至,没有墓的碑。如果不是那几行淡红血色的“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我们几乎怀疑,我们仍将脚步不停,继续地跋涉、寻求。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寻求另一种风景,它们大多或是人造的,都只不过是一种想象而已。从文先生的墓就像特意要丢失的风景,让我们错过想象,提示我们能重返自然的痕迹。
回来的路上,我们搭上了溯江而上的小船,远处的回龙阁,沐浴在夕阳里。河水中央大群光着屁股的孩童,在无拘束的戏水,享受他们快乐的童年。两岸依江的吊角楼,几根竹木圆柱斜斜地插入水中,本是为了浣洗、取水的方便而建的楼,大多成了现代人住宿观江景的客栈,而成片的吊角楼又形成了新的一道被观望的风景。我们在小船上看风景,是不是小楼上的人也在看我们呢?
作者:zhulianbi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