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古建之旅纪游
江州静谦按:
记得我上大学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读到了一本有关现代建筑学大师梁思成的书。正是这本书和后来我在旧书摊上购得的《巧构奇筑》(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成为引导我了解古建筑的“启蒙”读物。
从此以后,我对中国古建筑也产生了一丝兴趣。虽然我不是学建筑的,对于一些建筑术语或是营造法式也谈不上精通。但,无论怎样,以后每当我再次寻访名胜古迹的时候,我便会以景仰、崇敬的心态来审视这些先人留给我们的凝固之美。而再也不会对那些看似雷同的古建筑感到枯燥乏味,更不会发出一些诸如“就是房子,没什么好看的。”之类不负责任而又倍显无知的评价。
我至今仍记得,在那本关于梁思成的书中,收录了一篇他的《正定古建筑调查纪略》。也正是通过这篇文章,我知道了隆兴寺摩尼殿、广惠寺华塔、阳和楼……这些在中国建筑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建筑精品。
2002年1月末,我们一行抵达了此次豫北冀中南古文化之旅的最后一站—石家庄。我自然不会漏过正定。于是,第二天,我们便向正定出发……
正文
我们起了个大早,走出宾馆时,天还没有放亮。在小巷中的早点摊,我们借助昏暗的路灯,吃完了早点。然后便急匆匆的登上了由火车站发往正定的207路中巴。车上的卫生条件实在不敢恭维。好在走过安阳、邯郸的我们已对此习以为常,因此也并未感到有何不快。早上去正定的人好像很多,汽车没等多久便已坐满了人,于是我们的汽车便顺利的出发了……
正定,原名真定。真定一名始于西汉。西汉时期,在此设立真定县。隋唐时改称镇州。五代时升其为真定府。北宋时期,真定成为河北西路的路治所在。元代,是真定的鼎盛时期。当时,作为中书省(辖区大致包括今河北省、山西省、山东省全部,内蒙古大部及河南省北部)治所(相当于今省会)所在地真定,城垣高大,集市繁茂,是当时黄河以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在文学史上,此时的真定是河北元杂剧创作中心。在军事上,真定与山东东平、济南,山西太原是元代黄河以北的军事重镇。明清时期,真定地位虽有所下降,但仍为府治。清朝雍正年间,为避皇帝名讳而改称正定,并沿用至今。正定能保存有如此众多的著名建筑,绝非偶然。
给人的感觉好像还没出石家庄市区,正定收费站的大牌子便已出现在眼前。汽车刚驶进了正定汽车站,一群三轮车夫便扑面而来,其架式甚似打劫。好在我们几人身强体壮,再加上侦察工作做的到位。我们突出重围,直奔驶往大佛寺的1路中巴。
中巴车行驶在正定县最繁华的常山路,进县城时我没有看到梁思成特意提到的正定明城墙。眼看汽车驶过县城中轴线,而我竟一处古建筑也没看到。这与梁思成纪游中“城中古老建筑众多”的描绘相去甚远。
终于,远远的望见了两处飞檐,驶近一看,原来是两座后人兴建的西游记宫,实在是大煞风景。眼看汽车就要驶出县城,我才看到了巍峨高大的殿堂,不用说,那一定是隆兴寺。
汽车转过殿堂沿着红色的院墙向南行驶,长长的院墙验证这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寺院。当汽车停下,我踏出车门时,隆兴寺天王殿便已赫然屹立在我的面前。
由于是淡季,隆兴寺门前很是冷清,我们这几个外地游客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自然成了兜售香火者及一些替什么宫,什么庙拉客人的围攻对象。一番周折之后,我们才买了门票。(票价30元,是我们此次旅行中价格最贵的。但游完后却深感物有所值。)
天王殿(也就是现在隆兴寺的正门),为单檐歇山式建筑,进深三间,面阔六间,中有一卷拱门,门上悬有康熙皇帝手书“敕建隆兴寺”金字牌匾,甚为威严。据梁思成先生考证,此殿主体为宋代遗构,外部构件为清代风格,显然在清代进行过大修。殿中摆放着一尊金代木雕佛像,梁思成曾称其为阿弥陀佛,但从佛像手中的布袋及其偏偏大腹不难看出,这显然是金元时期比较流行的布袋大肚弥勒佛。
走进寺院,眼前是一座石建台基,这是原来六师殿的遗迹(此殿被毁于战火)。绕过台基,便看到了巍峨高大的摩尼殿。眼见以往只出现在书本中的摩尼殿立在我的面前,我恰如见到久恋的情人,激动之情难以遏制。
以往,每当我欣赏宋代古画时,总会被画中那错落有致、丰富多样的宋代建筑所吸引。但可惜的是,这些独特的建筑或毁于天灾,或败于人祸,存留下来的寥寥无几。得以保存的宋代遗建又大多是传统样式,只有这座摩尼殿还能帮我体味宋代建筑艺术的精深。
摩尼殿的主体,是一座进深七间,面阔七间的正方形殿堂。在殿堂四面正中又各伸出一个小小的抱厦,作为殿的入口。抱厦上为歇山顶,山花朝前。方形大殿上则筑有重檐歇山顶。这些使得大殿的形制变得十分复杂,是现存宋代建筑中最独特的一座。
摩尼殿中的壁画、彩塑同样十分珍贵。摩尼殿殿堂中央为一正方形内槽,这使得殿堂中呈“回”字形。在面南的壁上,为宋塑释迦牟尼和迦叶、阿难二弟子及明塑文殊、普贤二菩萨塑像。塑像高大、雄浑,气度不凡。最令人称奇的,是北壁明代通壁悬塑的五彩海岛观音。整面壁上,人物多样,山石、祥云萦绕其间。色彩鲜艳,至今仍光彩照人。当中的倒坐观音则优柔端庄,被誉为“东方美神”。内槽东西两侧及大殿四周绘有明代壁画。壁画气势恢宏,人物众多,笔法精细。可惜的是绝大多数已经脱落,实在令人深感遗憾。
从北面抱厦走出,穿过牌楼门,便可看见戒坛。戒坛为清代建筑,从其雕梁上的彩绘便可看出。只是我依稀记得在梁思成文章所配的照片中,戒坛为亭式建筑。现在却在四周砌上了墙,成了房屋。坛内现摆放有明代双面铜佛。
走出戒坛,便可看到东侧的转轮藏阁和西侧的慈氏阁。据梁思成考证,这两处也是为数不多的宋代原建。我们先去了转轮藏阁,参观了精巧的宋代木制转轮藏。可惜的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已上锁,使我不能亲见令梁思成“高兴的发狂”的宋代斗拱。深感遗憾的我径直走向西侧的慈氏阁。在这里,我们遇到了一个好象由机关人员组成的参观团,有导游。于是我们便跟在后面,也可随便听听导游的讲解。
当导游介绍到慈氏阁是梁思成发现的宋代遗建时,参观团中一位领导模样的人恍然大悟,连忙说“噢,我知道,前一段中央电视台播过。梁思成带着他老婆(指林徽因,建筑学家—作者注)到过这里,他俩好激动呕。”我急忙小声向同伴“辟谣”:“那次《东方时空》讲的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寻访山西五台山佛光寺的事。”显然,我的话被这位领导听到了,他猛回头,向我们抛了个白眼。我们也便知趣的闭上了嘴……
在慈氏阁里我们看到了宋代木雕天冠弥勒佛。这才是弥勒佛的原貌,我们所通知的大肚弥勒佛,如天王殿的,其实是汉化的佛,原称布袋和尚。在金元以后才逐渐流行,并最终取代了天冠弥勒佛。听导游说,这尊佛像是用一根木头雕出来的。我则对此抱怀疑态度。
在慈氏阁北面,有一通不起眼的石碑。导游说,这是“龙藏寺碑”。真没想到,小时候,我常见祖父经临摹的《龙藏寺碑贴》就在这里。记得祖父说这块碑刻于隋代,后来还是欧阳修发现的。我自然不能错过,走过去站在碑旁,让同伴留了张影。
龙藏寺碑旁,有两座御碑亭,黄色的琉璃瓦显示了其尊贵的地位。两座御碑亭分别是康熙、乾隆皇帝所立。御碑亭后便是整座隆兴寺的主体建筑大悲阁。
大悲阁始建于宋代,后毁于战火,清代曾仿宋代建制重建。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已残损不堪。九十年代初期,国家拨款将原建拆毁,进行重建。重建时,为了恢复宋代大悲阁两侧的御书楼、集庆阁,缩减了大悲阁的规模。使大悲阁与宋时的建制有着较大出入。关于重建的详细情况,可参看集庆阁二楼的介绍。
现在的大悲阁高33米,共三层。规模虽比宋时略小,但看上去仍高大威武。走进大悲阁我们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矗立在我面前的,正是被誉为“华北四宝”的正定大菩萨。虽说,出发前有关大菩萨的资料也看了不少,但当直面他时,还是被其恢宏的气势所震慑。正定大菩萨全称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高24米,宋代铸造,是我国古代最大的铜制艺术品。
因为“领导们”要购买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我们离开参观团顺着楼梯直上到三层,大菩萨的面容越发清晰。虽然明令禁止拍照,但我还是趁管理人员不备,偷拍了一张。可铜菩萨实在是太大了,安上指数为24的闪光灯,拍出的照片仍是模模糊糊的。奉劝后来人不要做无谓的尝试,外一被逮到……最好别被逮到。
大悲阁后是建于明代的弥陀殿,单檐歇山式。殿内供奉有明塑镀金阿弥陀佛佛像一尊。大殿两旁的配殿,正在办什么古尸展,我不屑一看。穿过弥陀殿,便可看到隆兴寺的最后一座建筑—明代毗卢殿。该殿原本坐落于正定北门崇因寺,1959年搬迁至此。因此隆兴寺的北部就多出了一块。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本笔直的常山路到隆兴寺时拐一个大弯的原因。毗卢殿为重檐歇山式,构造小巧别致,很能代表明代的建筑特点。现殿内供奉有明铸铜质毗卢佛像。佛像设计精巧,造型独特,共三层,铸有一千个莲瓣,1072尊佛像。
转出毗卢殿,我们向回走。一路上不忘对重要建筑拍照存档。在走到大悲阁时,才恍然发现阁后有一棵粗壮的柏树。我驻足于这粗壮挺拔的千年古柏下。据说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曾在这柏树下思绪万千。千年弹指一挥间,无数帝王将相、英雄豪杰都已消逝于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而这千年间的人世沧桑、事态兴衰似乎只有这棵古柏才能说的清楚。人生短暂,如宇宙间的匆匆过客。我,只不过是千年来在它脚下驻足景仰它的千万人之一。有朝一日,我也会随着先人们消逝于这长河之中,而留存于世,受人景仰的,依旧还是这株古树。不知千年以后,当后人再次仰望这株古柏的时候,可否会发出我这样的慨叹……
作者:jingq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