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是这个世界上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情。而除了只身走世界以外,只有乘火车最能体味流浪的感觉,特别是一唱三叹、一步三停的慢车。那些暮发朝至的特别快车,或者干脆一顿午饭即到的飞机,是为忙碌奔走、行色匆匆者设计的,不是流浪者的选择。
我因有亲亲在另外的城市,每年至少有两次机会得以体验乘普通火车的妙处,有机会读一读车厢里的人生百味。
车窗就是一页一页的风景,无论车厢中怎样嘈杂热闹,打牌哄笑声、高谈阔论声不绝于耳,你只需有个靠窗的座位,便可以溶入车外的风景里。尽管这风景略嫌单调,但也会有跳眼的景致时常展现出来。
火车慢而不停地行走,车窗的风景也会不断改变。如果是初春,一觉醒来,发现北方枯干的黄土地已改头换面而成新绿初吐的江南。
如果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没有得到靠窗的座位,那你可以结识一下身边的旅伴,倾听那些颇有见地的神侃,也欣赏别人的故事--他会向你诉说他和这座城市(火车刚刚在那里停过站)的缘份和为这缘份而发的感慨;他会为你一个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感动到把你认作知己,向你倾吐内心的苦恼。
你还可以静默不语,偷眼察看周围人的表情、举止、态度、眼神,想象他们的关系,判断他们的性格,猜想他们的故事。有时,你还会为别人的举动而深深地感动自己。
那年夏天,我在闷热难当的车厢里,一边不停地拭汗,一边尽可能让自己沉入川端康成小说的恬静之中。这时,一对青年男女上了车。因为空座有限,他们只好在通道两旁的座位上分开坐下来。他们不停地彼此张望、微笑、说上一句、拉一下手,女孩子的脸洋溢了快乐。显然,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他们的举动吸引了我,我忍不住丢开书,偷眼观看。那女孩子长得秀气,透着聪慧,留着齐耳的短发,一双大眼睛熠熠闪光。而那男青年却有些其貌不扬,瘦瘦的,个头不高。真有些不配呀!我心想。
又到了一站,男孩子身边和对面的人都下车了,女孩子急忙坐了过去。那边就只有他们俩人,面对面坐着。他们好象分别了许久似的,一下子凑到一处,手握着手,鼻尖几乎挨着鼻尖,女孩子眉开眼笑,男孩子也忘情地凝视。然后,男孩子禁不住凑上去在女孩子的嘴上吻了一下。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手拉手地坐着、说着、笑着,每隔一会儿,便彼此吻一下,全然忽略了车厢里其他的人。我不禁有些看呆了,这才是年轻的爱情呀!这么忘情,这么坦然,这么无所顾忌,仿佛这世界只有他们俩人,只为他们而存在的。
我想起青春洋溢的大学时代,和相恋的人瞒了老师偷偷出游,走遍大江南北,在火车硬座上度过多少相依相拥的日夜;在南方小镇的候车室里等候夜半换车的彼此相守;身背行囊手拉手走过的路、爬过的山、行过的船……
爱情总是一样美好。而只有年轻的爱情才会如此冲动、满怀激情、襟怀坦荡、目中无人。他们单纯可爱,想向每一个人宣布他们的相爱,他们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流浪本已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在这流浪者的火车车厢里的年轻的爱情却是浪漫中之最浪漫者,是流浪所能带给你的最为美好的感动。
作者:janana